左边的软榻上，一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美貌女子，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还不忘让随侍的丫鬟给她捏肩膀，一副置身事外的闲适作派。

不是寿安郡主又是谁？她比顾氏明明就小了六岁，看上去却像是两辈人。不难看出前面十几年她过得很是舒心惬意。

沈憬垂眸想着找机会走人，沈老夫人却忽然点到她，“憬儿，你爹即将娶新妇，我挑了几个丫鬟准备送过去，你也来掌掌眼。”

我呸！沈憬心里暗骂，骗鬼呢？将军府缺丫鬟吗？还净挑这种长相艳丽的，没瞎的都看出来什么用心了。

少了一个林姨娘，这才几天，死老太婆就坐不住了。就知道叫她来没好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眨了眨眼，假装不明就里地反问：“祖母不知道吗？郡主向来受太后宠爱，我猜太后定会为郡主好好操持的，祖母若是想为太后分忧，不妨进宫好好问问太后的意思，免得稍有差池，惹了太后不喜，可要连累整个侯府呢。”

“你……你胡说什么？”沈老夫人气得倒仰，用力掐了掐人中才缓过神来。

寿安郡主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看来贵府还是有明白人的。既然不是来商讨大婚事宜，本郡主就不打扰老夫人祖孙叙话了。”

她唇角微微翘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却着重强调了“本郡主”三字，听得沈老夫人微微一愣。

沈家这偏心老太婆的事，她这几年略有耳闻。原先不过当笑话听听，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身领教，才知道有多膈应人。

打量着圣旨赐婚，她不好退婚，又觉得她是孤女便可随意拿捏。这回她得让老太婆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家威严。

意外的是歹竹出了好笋。她起身路过沈憬身旁时，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未来的继女倒是乖觉，不着痕迹地给她出了个主意。她自是会投桃报李。

很快她又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主角都撤了，沈憬也懒得应付他们，推说府中有事便抬脚走人。

翌日，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带着太后懿旨上门，严厉申斥了沈老夫人。当天晚上沈老夫人便病了。

沈憬收到消息时，正在听黑岩庄的庄头方全汇报秋竹和林氏的近况。秋竹起先还算消停，胎象稳固后，便隔三岔五去林氏院里奚落一番。

前一阵两人不知怎的，吵着吵着就扭打起来，林氏用力一推，秋竹腹部磕在桌角上，就这么滑胎了。

好在年轻，秋竹躺了几天又活蹦乱跳。就是这两人时不时便要互扯头花，庄头也不敢随意处置，只能厚着脸皮跑来府上请示。

沈憬托腮想了想，脑中忽而又浮现小神医那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瞬间觉得原先听父亲的，光这样磋磨林氏，还是不够解恨。

她掐指一算，忽地问了一句：“林氏的病如何了？”

方全略一怔愣，忙垂首答道：“林氏自打来了庄子上，便时常发狂，似是犯了癔症。”

“行了，你退下吧。”

又过了数日，庄子上来报，林氏失足跌进池塘里，溺水而亡。府中正热火朝天地筹备沈鸿翊婚礼，林氏的死仿佛一滴水落入海中，悄无声息，无人问津。

彼时，沈憬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自打上次曼陀罗花一事，院里的朝颜花就全拔了，换上了一大片长春花苗。听卓风遥说长春花要常修剪压枝，才能更快发出新的笋芽。

眼下还是一片绿油油，要长成花墙尚需一段时日。

绿萼送走庄子上报信的人，自去打了一桶水过来，“娘子，您擦擦手，奴婢来浇水。”

沈憬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擦去手上的尘土，进了不远处的花厅，甫一进门便瞥见桌上摞着一叠帖子。

她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多个郡主继母，她的身价又水涨船高了。随手抽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那一页恣意飞扬的字迹，不是五公主又是谁。

她这才想起来，春闱即将放榜，天门街上的茶楼雅间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订满了。

没想到五公主把萃茗楼二楼包了下来，这可不得给这小祖宗捧个场。她提笔正要回帖子，绿萼浇好水进来，把门掩上，压低声音道：“娘子，林氏的事，大家翁若是问起，我们如何应对？”

沈憬略一抬眸，不紧不慢地吩咐了一句：“就按庄子的消息报上去。”

绿萼狐疑道：“啊？我们的人明明说林氏是被一刀捅死的？”

沈憬合上帖子，漫不经心道：“你猜她到了庄子上，为什么行事越发乖张，还会失手推了秋竹？”

似是想到了什么，绿萼压低声音问道：“是那次送如林氏出府时，金创药里……？”

沈憬白了她一眼，还算不笨。

绿萼还是有点不解，“可是那东西不是只会让人精神不济吗？”

“若是加了五石散，就会致幻。一天不用药，便会全身乏力,高热不退，症状极似风寒。一段时日下来，即便不死也会神智失常。”

绿萼恍然大悟，“难怪秋竹跑去告诉她，大家翁即将续弦，她会发狂要杀了秋竹……”她略一怔，又不解道：“要是大家翁派人去查可怎么办？”

沈憬随意翻了翻帖子，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还是你觉得府上会缺粗使婆子？”

事发之时，没有报官也没有发卖了林氏，只是她爹不想在庶子女面前做这个恶人罢了。他要真的想保林氏一命，又怎会任她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新夫人进门前，林氏死了，他怕是正乐得清净呢。再者，谁家主母知道府上曾有个掌着中馈的妾室，心里能不膈应？

如此一箭三雕的事，大家只管装聋作哑就成，非要摆在台面上就不美了。

片刻后，绿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憬继续低头翻帖子，突然眼睛死死定在一张帖子上，是门下省侍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