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风瑶正从后厨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二，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七八种蘸料。

香油混酱汁的，豕肉酱汁搭花椒油的，米醋、清酱、海鲜酱汁配香油的，另有葱花、花生酱、蒜泥、朝天椒等可自行调配。

他笑着迎上来，“快上去吧，那个贪吃鬼已经吃上了。我这是下来加蘸料呢。”

贪吃鬼？他莫不是在说那个传说中的小神医？

沈憬脸上露出讶然的神情，旋即微笑着致歉，“路上有事耽搁了，这厢给卓郎君赔礼了。”

卓风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招呼他们上楼。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娇俏女郎坐在圆桌前，正专心致致地往铜锅里涮肉。

她身着一袭宝蓝色锦袍，梳着男子发式，若不仔细打量，倒真会认作哪个世家的小郎君。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头催促道：“这回人总齐了吧？快上你跟我提过的脆鲩鱼。”

说罢，她又夹起一片切得如纸薄的豕肉。

沈憬疑惑地瞄了眼裴鄀渊，小声问了一句：“你确定这就是小神医？”

还以为小神医是个年近三十岁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个俏生生的小娘子。

裴鄀渊点点头，又看向卓风遥。

卓风遥倒也不急着解释，只招呼他们入座，双手击掌，便有一个小二进来。

“去把脆鲩鱼宰杀了，片好端上来。”

小二忙应声退下。

沈憬好奇地打量一下那张特制的青花梨木圆桌，桌面上加了一个圆形转盘，中间是一口涮肉的铜锅，周边摆着各色肉片、丸子、新鲜时蔬。

她之前也吃过暖锅，不过用的都是比这小得多的砂锅。铜锅中间的烟囱口，也比砂锅大些，里面填满了烧得发红的木炭。

以往吃暖锅，都是用肉骨、鱼肉等熬好浓汤，把萝卜、白菜、豆腐、半熟的羊肉等放入锅中。倒没见过这种将肉切得极薄，直接生肉入锅的。

她好奇地看了眼嘶啦啦冒着热气的锅子，“卓郎君，这也是暖锅？”

卓风遥正往蘸料里猛加葱花，见她问起这锅子，抬眸笑答：“是呀，砂锅笨重了些，大小也受限，我时不时招待朋友吃暖锅，便特意定制了这口大铜锅。”

他刚穿过来时，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便将现代铜火锅的样子画出来，央着他爹寻来一些手艺好的铁匠制作，总算顺利打出一口合心意的锅子。

虽然比不得现代一体成型的工艺，好在这手工锻造的锅用料十足，感觉可以用到天荒地老。

时不时在家吃个暖锅，也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想到这，他不由用眼角余光瞟了眼身旁的小神医华思默。

九年前，她是逃难到上京的流民，差点饿死在他家门口，被他捡了回家，吃了一顿他的暖锅，便缠着他要卖身为奴。

恰好药王谷的华神医来府中拜访，见她聪明机警，便收了为徒。

就是这医术确实突飞猛进，脾气和胃口却也是越来越刁。要的诊金不止贵，提的要求更是千奇百怪。

这次要不是表哥请他帮忙，他都懒得招待这小祖宗。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卓风遥抬起头，笑着应了声，“进来。”

小二端着一大盘鲜嫩鱼肉，恭敬上前用几个小盘子分好，一人一份。

沈憬仔细看了眼那鱼肉，薄如蝉翼。没想到这卓二郎倒是讲究，在邸店里也雇了个刀工极好的厨子。

“沈娘子，你也尝尝脆鲩鱼，刚从岭南送来的。一池子只得了十尾。”卓风遥将刚调的几盘蘸料放到转盘上示意几人自取。

这个时代宰牛犯法，现成的蘸料多半是涮羊肉的。所以有时招待贵客吃些别的肉，他也会亲自调蘸料。

几人皆一脸稀奇地夹起鱼肉，又依着个人喜好， 往锅里下了些虾丸、鱼丸、菌子，配着特制的蘸料，稀里哗啦开吃。一时没人顾得上说话，忙得停不下来！

一顿饭下来，众人酒足饭饱。

裴鄀渊率先开了口，“这鱼肉好生特别，比一般的鱼肉都要爽脆筋道。”

卓风遥得意得扫了眼众人，笑眯眯道：“岭南前几个月饲料短缺，临时用蚕豆喂了鲩鱼。

没想到肉质变硬，煮不烂、嚼不动，筷子戳不进，只能片薄了下暖锅。不曾想竟别有一番风味。”

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因为吃不到牛肉，才想出这个养脆鲩鱼替代牛肉的主意。

众人不疑有他。倒是一旁的华思默忽然开了口，“你先前托我的事，我可以帮忙。不过诊金嘛，我要五十尾脆鲩鱼。”

卓风遥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自己忙活四个月也才弄到二十几尾，从岭南千里迢迢运来，到他手上只剩下十尾活着的。这女人倒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不过，他没猜错的话，这要看诊的正主应该是对面的沈憬。

他放下筷子，笑着问道：“沈娘子，我可是为了帮你，你看这诊金可有办法”

沈憬托腮思忖片刻，从善如流道：“我最近在翻修庄子，计划从南山上引山泉水，扩大池塘。不知能不能养这脆鲩鱼？”

“养脆鲩鱼正需要清澈的活水，若是这池塘成功引入山泉水，便是再适合不过了。”

卓风遥喜出望外，又顿了顿，似笑非笑看向小神医，“不过，华娘子一下要五十条，便是沈娘子养出来了，你也吃不完啊。”

华思默闻言，回以一个狡黠的微笑，“谁说我急着吃完了？你先帮我保管，我想起来了就来这儿，你只管做给我吃就是了。”

卓风遥撇了撇嘴，这女人还真把他当厨子使了。他忙给旁边的表哥使了使眼色。

裴鄀渊接收到他求助的眼神，咳了两声，正色道：“届时你只管去二郎名下的食肆点菜就是，报上本王名讳，掌柜不会收你一分钱。当务之急，先给沈娘子诊脉吧。”

这倒也还能接受。华思默点点头，坐到沈憬边上，轻轻搭上脉膊。

“她脉膊强劲有力，身体应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