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乌睫低垂，掩去眼底的情绪，唇角扬起一个轻浅的弧度，“是啊，一眨眼妹妹也已及笄了呢。”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没啥问题，但沈憬本能地嗅出一丝不对劲来。莫非她无意间得罪了大堂姐？
她狐疑地觑了眼沈婵，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异样。
脑中飞快闪过前世与大堂姐有关的事……
不对啊，前世大堂姐半年后在雒阳病逝，至死没有回上京。这一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下意识打量了眼大堂姐，还是十八岁的大好年华，双颊却已微微凹陷，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哀怨与疲惫。想必她在夫家过得并不如意。
沈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旋即扬起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姐姐这次回来可要多住几天，也好与我们多走动走动，免得生分了。”
她隐约猜到这次大堂姐回来，不会是简单的探亲，但她还没兴趣当面去拆人家的台。
不过，其他两个小丫头可就不这么想了。以前沈婵没出嫁前，是宣平侯府嫡长女，生得又温婉美丽。
顾氏又是侯府主母，对这个女儿可是倾尽心力在培养。地位自然不是沈影、沈怡这样的庶女能比的。
眼下见沈婵一个人静悄悄回了上京，这两人按捺不住想探一下深浅，甚至踩上一脚也未可知。
果不其然，沈影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以往高不可攀的大堂姐，语带嘲讽道：“大姐姐难得回一趟上京，可别忘了多带点礼物回雒阳啊。”
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婵双眉紧蹙，脸上浮现一丝薄怒。
她不过想出来上香散散心，究竟哪里惹到她们了，竟如此纠缠不休？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眼见她们剑拔弩张的架势，沈憬并不欲在此多留，遂清了清嗓子，挽上沈婵胳膊，“大姐姐，听说这儿的许愿池很灵验，不如你陪我一起过去祁愿吧？”
沈婵眼中浮现一丝讶然，旋即感激地看了看沈憬，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沈憬给沈影、沈怡扔去一个眼刀，示意她们别生事，便与沈婵一起往许愿池去。
片刻后，沈憬站在许愿池旁，望着池底满满一层铜钱，池子边缘几只巴掌大的乌龟，正仰着头晒太阳。
“噗通”一声，一枚铜钱落入水中。沈婵阖上双眼，静默不语。
沈憬笑了笑，温声道：“姐姐可是许了什么愿？”
沈婵转头直视她，笑着反问：“妹妹相信许愿会灵验吗？”
若是愿望能这般轻易成真，那她如今又何至于如此狼狈？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沈憬跟着往池子里扔了一枚铜钱，笑得人畜无害，“姐姐，没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前几日听说大堂姐独自回京，她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见她如此憔悴，心中更加确定了几分。
沈婵眸中闪着点点水光，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轻轻掩去泪痕，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我和离了。”
这……居然和离了沈憬诧异地望着堂姐，百思不得其解。
犹记得当初堂姐夫范光远为了求娶堂姐，也是煞费苦心。因为堂姐与婆母不睦，姐夫便早早寻了个外放的机会，带着她去雒阳两个人过日子。
两人成亲三年，堂姐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姐夫也没有通房侍妾。
按理说这两人不说蜜里调油，至少也能相敬如宾，怎会闹到要和离？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憬只得试着安慰道：“姐姐，眼下你别想太多，放宽心，把身子养好……”
“娘子，原来您在这儿啊。”一个四十出头的嬷嬷匆匆赶来。
沈憬仔细回想了一番，堪堪对上号，是大堂姐的乳娘严嬷嬷。
她多年前在宣平侯府见过几次。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嬷嬷，是娘有什么事寻我吗？”
“是啊，府里突然有点事，夫人正准备回去，这才让老奴来寻您。”
“妹妹，实在不好意思，改日我去府上寻你。”
沈憬点点头，笑着目送沈婵离开。心中却浮现一个迷团。
先前假山后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严嬷嬷，那另一个是谁指使她们的人又是谁？
……
沈憬怔怔立在许愿池，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静静望着池子里的乌龟出了神。
直到天空下起淅沥沥的小雨，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天边层层叠叠的阴云，恰如此时她复杂的思绪。
一柄白色的油纸伞蓦地在她头顶绽开，伞面上朵朵红梅瞬间现于眼前，替她挡住了落下的雨滴。
她惊讶回头，撞进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王爷，您怎会在此？”
裴鄀渊耳根微微发红，神色仍是清清冷冷的，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道：“今日听完俗讲，正好来与福慧大师手谈几局。听说你也来了，就顺路来见见你。”
沈憬将信将疑的觑了他两眼，从善如流，“哦？王爷有何贵干？”
“上次见你似乎有心疾，我托人寻了药王谷的小神医华思默来。”
沈憬视线停滞了一瞬，心头像是有一阵暖风吹进，热烘烘的。她的病已经有几年了，平时只要注意些，基本不影响生活起居，能不能治好，她已经不甚在意。
药王谷地处偏僻，知道其具体方位的人极少。加之小神医性格古怪，多年不曾出谷看诊。
他能把人请出来，必是花费了不少工夫。
这一世她似乎又欠了他不少人情……
终究不忍心拂了他一番好意，她嘴角高高翘起，水汪汪觑着他，“多谢王爷。”
这突如其来的柔情蜜意，砸得裴鄀渊发懵，心怦怦直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长舒一口气，努力平复这陌生的感受，强自镇定道：“嗯……这几日你抽空来瑶台阁见一见小神医。”
“好。”沈憬轻轻点头，巧笑嫣然，如暖融融的春风吹进裴鄀渊心里。
裴鄀渊怔愣片刻，扭头不再看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讷讷道：“这伞借你，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