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憬见他没话要说，转身就快步离开。

那般行色匆匆，仿佛后面有鬼在追她。

卓风遥实在忍不住，暴笑出声。“表哥，你确定她心悦你吗？我怎么感觉她巴不得不要看见你？”

“你懂什么她只是害羞，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罢了。”

沈憬回到女宾席，正好与冯晓柔的目光相撞，只见冯晓柔立即别过头与旁边的小娘子说笑。沈憬却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虚，瞬间把前因后果理了个七八分。

冯晓柔这毒妇，好一招借刀杀人。此番若是被她得逞，杜秋彤势必会更加倚重她，还能除去一个嫁入齐国公府的阻碍，顺带便宜了她那不成器的哥哥。一箭三雕，想得倒挺美。

可惜沈憬从来不是那种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眼下正有个现成的机会。

九曲桥中间立起一排屏风，丫鬟们在屏风两旁布置好条桌、蒲团，又摆上果酒和糕点、水果。

不多时，各家郎君、小娘子纷纷在屏风两旁入座。

原是韦驸马与长宁公主打了个赌，若是驸马这边的人在诗会上胜出，公主这个月要多给他二十贯月例。

这种场合自是少不了欧阳衡。他虽不用参加科举，却在京中一向有才名，加上长得俊逸潇洒，向来是各种诗会雅集的座上宾。

他坐在离屏风最近的地位。

屏风另一侧的小娘子们蠢蠢欲动。

长宁公主满面春风，笑着望向席间众女。“今日原是驸马与本宫打赌，那边派出了欧阳世子，诸位可有人愿意与他一较高下？”

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期待与齐国公世子诗文相和，又不愿做第一个上阵的出头鸟。

这时，沈憬轻轻拉了拉五公主的衣袖。自打她和五公主说出心属靖王，五公主便对她放下敌意。此刻席间多的是奉承讨好的贵女，五公主不耐应承她们，便挨着沈憬坐下。

五公主好奇，遂附耳过来。

沈憬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五公主微微睁大眼。

五公主脸上隐有恼意，不由上下打量了冯晓柔一番，缓缓开口道：“久闻冯家四娘子，才华出众，今日本宫真想亲眼一见，不如就四娘子去吧。”区区五品官的女儿，也敢肖想世子表哥，不自量力。

冯晓柔微微一怔，没想到五公主会点到她，又想到有机会在欧阳衡面前露脸，不免又有些羞恼。

她莲步轻移，慢慢走到屏风前坐下。

两人隔着屏风对诗。欧阳衡见是五公主点名的小娘子，又一副娇羞做作之态，心中隐隐有些不耐。

这个公主表妹年纪还小，他就见过两三次。这般点个他不熟的小娘子与他对诗，是要做甚？

还声称是个才女。呵，他认识的才女不少，却是除了诗文，古板无趣得很。也罢，他此番作诗，正是要沈憬看看他文才风流，论家世样貌才学，皆在京中首屈一指。

这倒好，这小娘子非要撞上来，便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他随手拈来，一首七言绝句，轻易就将冯晓柔比了下去，嘴上还不留情面。

“这位娘子，所作诗篇文采尚可，却囿于闺中幽怨，难登大雅之堂。”

冯晓柔不过是寻常闺阁少女，能识文断字，作诗怡情，在贵女中已算文采上乘。

哪曾想会被人这般指责见识短浅……不由羞愤难当，掩面而去。

五公主很是满意，转头就冲沈憬甜甜一笑。沈憬不由一怔。到底是个小孩子，轻易就让她笑逐颜开。

这厢欧阳衡小酌一杯，又朝屏风看去。沈憬想必已见识到他的文采了，也知晓他并非多情之人，不是随便一个美人他就能接受。

要不是祖母对他耳提面命，与沈家联姻对他最为有利，他才不愿意放下身段去示好。她父亲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母亲是鲁国公府的嫡女。外祖父有从龙之功。

这样的出身够好，又不至于会压他一头。更遑论她的容貌才情，确实出挑。

偏偏她对他一直冷冰冰的。越是如此，他越要证明给她看，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多时，裴鄀渊入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欧阳衡笑道：“表叔方才去了哪里？快快请坐。我先敬您三杯酒，不知表叔可愿与我对诗一首？”

众人不由意味深长地看向欧阳衡。靖王自小养尊处优，与他那商户家的表弟成天厮混在一处，心思全花在吃喝玩乐和府中产业上，哪有兴趣与他对诗？

上京城的郎君们，还无人敢请靖王作诗呢。

裴鄀渊淡淡看了眼这个与他同岁的小辈，并不欲与他较劲，转身给卓风遥使了个眼色。

卓风遥冲他眨眨眼，便摇着羽扇起身向欧阳衡见礼。

“我表哥上次作诗，还是陛下寿诞时。”

欧阳衡惊出一身冷汗，这是拿话点他呢。他哪能与陛下相比。

这时，卓风遥又缓缓开口，“不过，世子既诚心以诗会友，在下不才，愿代表哥一试。”

欧阳衡闻言先是一愣，又有些不敢相信。“卓二郎，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上京城谁人不知，卓二郎是出了名的纨绔，凭他也敢来与他对诗？表叔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在下仰慕欧阳世子才名已久，今日有幸能与欧阳世子品茗论诗，便是输了也无憾。”

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姿态也略低，他不答应，倒显得是他气量不够。

“既如此，我们便切磋一番。”

在场众人皆竖起耳朵，齐齐看向他二人。

欧阳衡自信满满作了一首诗，便好整以暇看着卓风遥。

却见卓风遥轻摇羽扇，扇面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众人不禁摇头。这卓家当真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富户。不过这也太浮夸了。看着就不像是个会作诗的风雅之人。

此时，卓风遥不紧不慢斟上一杯酒，悠悠吟出一首诗。

引得众人惊艳不已。没想这上京知名纨绔，居然有如此文采。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