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眠很少会对人摆出冷冽的面孔，更少对升卿如此，此刻她站在三尺外，目光带着执拗看着面前女子，定是要这一番说法。

“合道大典之上，同心同德之誓你可记得？”她开口质问道。

升卿往前一步，却遭郁眠退后一步，两度上前被拉开距离，终是眸色一沉，直接将人从后揽住，语气颇为可怜道：“眠儿且听我解释。”

“解释就解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郁眠也不惯着她这毛病，想要挣脱开，却愣是拼不得这蛇女人力气大。

升卿下巴靠在郁眠肩上，借话对话，“你我不过合道半年多，便如此喜新厌旧不成？”

“你简直是狡辩…”郁眠闻言倒也不挣扎了，她只是想知道这事，而不是要和自己妻子闹矛盾，只是升卿这性子就是要逼一逼，不然嘴巴硬的很。

这蛇还说自己嘴硬，分明是她嘴硬才是。

呸！倒打一耙。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便…去寻大师姐去，不回家了。”

听着郁眠这小媳妇委屈回娘家一般的说法，升卿成功黑脸，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那我也搬去同住…”幼稚的劲一上来，就没完了。

郁眠一听就知道她又在插科打诨，想要蒙混过关，或者拖延时间，抬手照着身后一拧，嘴角笑的有些狰狞：“快说…！”

“嘶…”升卿暗抽吸，她声音清软魅柔，在耳畔轻拂，惹得郁眠不由松了手，轻轻给她揉了揉。

“那你快说…”声音缓和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升卿抱着郁眠，像是无骨的柳妖一般侧着脑袋靠在郁眠身上，声音缓而有力：“眠儿亦知晓，前世魔祸事态虽强横，却比不得今生，即便当时修仙界势微，但本尊一己之力便能抵抗大部分魔潮，只是疲于奔波，难以为继，最终走上困途。”

“而今生魔祸规模数量，几乎翻倍，便是本尊也未能有信心抵抗苏醒的魔尊，其力量似乎源源而不断。”

“各中缘由不明，前路渺茫，才促使大师姐再度走上命摘星，夺天之机的道路，直到那日卦象显现，本尊才彻底明了了自己前世的一分猜想。”

“这世间哪有完全得利的阵法，有得必有失，生机即是死穴，当初师尊为魔尊浸染之后，寻我师兄姐七人成就七星命阵，以此为钉汲取正道力量，达到魔涨道消。”

“而这解密之道，便也在题面之上，七人盛，则魔盛，七人死，魔尊出…”升卿说到此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兴味来，难得提问道：“那七去其六会如何？”

郁眠脑子好似瞬间被打通了什么，这就像是一个正负杠杆，魔尊烙印下命阵意味着定下条规则，既是魔道永远高于正道一分。

既正道方无论强弱，都会翘高，而正道方必须要拥有砝码的同时，达到最大程度削减魔道，那就是己方最弱之时，也就是七颗砝码去掉六颗。

而这今生的变数就是，月琼尊者、符清尊者、摘星尊者都活下来了，每一处变动，意味着更大的反弹。

她脑海回想起几度魔祸增强的节点…当时鹿无且给自己身上下了密咒为升卿带话，无意间拨动了救了五师姐的命运之弦，导致后来雪山回来之后她回南山村时候遇见两处祸乱。

而后…“亡”化“云”字卦象，改了大师姐的命理，白面妖猴案遇见超标的魔婴，雪月魔将…

再然后自己还遇见了平天府、极乐之城等事情，一点点将事态推高，像是一个翻滚加码的雪球，越滚越大，直到要将时代碾压在球体之下，埋入深渊。

她眉头紧蹙起，“七去其六，魔祸会达到最弱，但依旧难以抵抗。”

“况且这七人如今最粗壮的命灯在于你，但是你又是柱石，修为实力断层，绝不能失去，否则其它几位师兄师姐难以护住，魔族会竭尽全力劫杀三人…”郁眠想的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怎么去其六，如今还在的四位尊者，难不成好不容易重来一回重生，还要将他们杀了不成。

绝不可能。

升卿轻点头，“前世魔祸强度盖因本尊一人撑起，而今生由四位尊者同命相合，也因此大师姐方不着急修炼，以凡人之躯参透因果法则…”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本尊太强了…”她说到这里时候，嘴角微微一勾，带了些许自得。

两世积累，感悟修为，逆踏轮回路，魂躯仍不散。

若没有这该死的命咒，以她的修为不该是万年内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而是万年内首位飞升的修士。

也因此雷劫之云会怕她，是因为她的魂魄强度已然够的上仙，只是被钉在下界。

“本尊的实力可以覆盖三位师兄师姐，他们只需要控制修为亦或者散去修为即可，但本尊不能散修。”升卿五指轻轻一攥，好似将一小块空间直接捏碎挤压成密度小方块，发出轻微的空间爆鸣。

“本尊与师兄师姐身为命灯的命运若要斩断，便必须要压过魔尊，可命运已然牵上弦线，只得另辟蹊径。”

“寻找一枚…可以盛得下本尊力量的…容器！”

“具有化外命格，不受天道束缚。”

郁眠听到这里的时候，心口一瞬间好似结上了冰碴子，凉了一瞬，却又缓缓热了回来。

她记得升卿当时对自己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况且她又弱又废，似乎没有可以图谋的地方。

“但本尊前生并未想过拿你做容器…”升卿捏了捏郁眠的脸，小姑娘又黄又娇软，看着便是能捏出水来的细嫩皮肉，“…天地之间自有天道宠儿，虽然非化外命格，却也不太受天道压制，反而扶持较多。”

“你的宁师妹便是这般人…”说到这升卿有些酸气，着重加深了‘宁师妹’三个字。

“因而当初她收天门关陨落之后，由万千修士血肉为祭，本尊残魂控制着大阵将她带着记忆一并溯回。”

“却不料第一眼捡着你这小童子。”升卿说着暗暗藏起一部分心虚，即便没有前尘记忆，自己还是做出了最合时宜的事情。

她潜意识的举动，也在不自觉的将郁眠培养成最好的“容器”，第一面相缠，喂养灵血，打下气息烙印，将她由内而外地改造成自己内丹最契合的温床。

便是毫无记忆，也依旧做出了最有利的举动。

升卿伸出利齿舌尖轻舔，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所以我是那个‘容器’的备选品？”郁眠面上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升卿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例如她最在乎的，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安全，还有既然阵法必然不是全然有益，那她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一连串问了出来。

听见郁眠的提问，升卿沉默，最后吻了吻郁眠侧颈部，那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她极为喜欢那一点，最后轻叹道：“不得而知…眠儿，有些事情，本尊也非全知全能…”

命运是一辙车轮，滚滚向前，她参不透，悟不破，但她绝不是被裹挟其中的雪花，她是锐利的尖刺，任由这命运穷途，亦要挣扎淌过。

最后，即便壮烈的死亡，亦可算作对命运的嘲弄。

所以，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