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招来手下人吩咐两句,随即便上了楼。
小厮们手脚十分麻利,数张长桌拼到一起,周围清出尺宽的空地。赌桌上,一边摆放着笔墨纸砚,一边展示着各式各样的赌博玩意。
“今日,小兄弟在我长胜赌坊登高点天灯,我秦虎便做个公证人。规矩还是那个规矩,谁要摘天灯,便在此立约,契约签定,只论输赢,不计生死。”
秦虎吧唧抽了两口烟,不怒自威。将笔墨纸砚推到众人面前,锐利的目光左右横扫,二楼顿时鸦雀无声。
“金爷、虎爷,请吧。”
“有二爷做公证人,我沙多金自然是放心的,我签。”
沙多金向秦虎拱了拱手,拿起笔望向阿四,轻蔑道:“小子,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江宁人的腔调。甭管你的赌注多少,金爷多出一倍。”
沙多金落笔签约,矮脚虎紧随其后,捻着胡须沉声说:“金爷说得对,咱们江宁人生来便有三气。阔气,豪气和义气,今儿便让你好好见识一番。金爷多出一倍,我矮脚虎出三倍,看你有没有命拿走。”
众赌客闻言齐声叫好,纷纷响应。
江宁与上京遥相呼望,不是帝都,更似帝都。生在江宁的人,活一辈子争的就是一个气顺,争个脸面便如吃饭喝汤,寻常得很。
秦虎要的就是这股气,只见他放下烟斗,招来小厮送上两盘金银玉器,淡淡地道:“在江宁,规矩大如天,脸面比命重。小兄弟来此点天灯是看得起长胜赌坊,诸位爷慷慨应赌,那也是给我秦虎面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胜者,我长胜赌坊相赠金银玉器两盘,外加秦淮河畔三进宅院一座。”
二楼一片哗然,不愧是秦二爷,出手果真大手笔。光是那两盘金银玉器便是价值数万金,秦淮河畔的宅院少说也值五六万两银钱。
“秦二爷敞亮!”
阿四笑着拱了拱手,秦虎果然有些手段,笼络人心本就不易,操弄人心谋取暴利,那便是夺后天造化了。
这样的人如果行正道也就罢了,走歪门邪道,注定是活不长的。
长胜赌坊添彩头,就连三楼那些身份地位不俗的赌客也坐不住了。
契约越签越多,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很快便引起了一些大人物的关注。
“公子爷,长胜赌坊有人登高点天灯了。”
秦淮河的听雨轩内,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子,听着属下汇报,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是何许人?”
“是个生面孔的小子,来历倒是不清楚,正在查。”
“生面孔,敢在长胜赌坊点天灯,他这是要跟谁叫板呢?”
阴柔公子翘起兰花指,托着尖尖的下巴,沉思片刻,说道:“让秦虎去探那小子的底吧,只要不是上京的人,便让他折腾去。”
“那小子招摇过市,八成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凭他那点能耐,也敢学公子爷登高点天灯,可笑至极。”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公子高调尚可,你一个抽读书的有什么资格不把人放在眼里?”
阴柔公子斜瞥了青衫儒生一眼,眉宇间露出两分杀机。
青衫儒生登时吓的满头冷汗,连忙磕头道:“公子爷教训的是,小的这就去好好调查那人底细。”
阴柔公子冷哼了一声,想到黑龙寨被人一锅端了,阴柔公子便愤懑不已。
就差一步黑龙寨便被会臣服于他,哪知眼前这个臭读书的和他的主子竟然是父亲在江宁的棋子,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次回去指不定要遭何等处罚呢。
阴柔公子自然要将这笔账算在这个臭读书的身上,他盯着青衫儒生,冷声道:“田从文,告诉你家主子,最近给本公子安分一点。黑龙寨被人扫灭,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想如何向我爹爹交代吧。”
田从文头磕着地,浑身直颤抖,即便心中委屈至极,亦不敢有任何的不恭,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爹,不然想他一个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何必不知羞耻的向一个连之乎者也都说不清楚的贵公子摇尾乞怜呢。
“行了。那小子敢上门点天灯,秦家那几条臭鱼又怎么会放过他,让他们去探吧。”
阴柔公子对田从文的反应颇为满意,毕竟是他爹爹手下的人,他也不好过分呵责。
于是抿了一口茶,平复心情后又道:“给本公子查清楚对付淮帮的那几人的来历,敢动本公子的人,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小的领命。”
田从文起身,不敢多看阴柔公子一眼,小心谨慎地退下。
“慢着。”
阴柔公子忽然叫住,田从文如遭电击,身子一僵,心想:小祖宗,你到底要闹哪样。
“公子爷,有何吩咐?”田从文努力挤出谄媚的笑容。
“听说艳群芳的凌谣姑娘风华媚骨,你去大殿下,待今晚本公子办完要事前去看看传言是真是假。”阴柔公子说。
“这……”
田从文有些为难,花魁虽然出身于风尘,但从小接受专人培训,精通六艺,才学出众,身价不菲,哪是说见就能见着的。
何况凌谣姑娘更是江宁府花魁中的花魁,此次百花盛会中呼声最高的娘子。
见阴柔公子有些不悦,于是只得咬牙道:“小的遵命。”
田从文退下后,阴柔公子又招来贴身仆人吩咐道:“今晚我要与江宁的盐商见面,爹交代的事不容出乱子。你去把薛大公子请到艳群芳去,来到江宁地界,总要与他这位薛知府的贵公子通个气才是。”
“是。”
仆人离开,一名气度不凡的锦衣公子从内厢走了出来,“翟荣,你的驭下手段颇有几分叔父之风了。”
“长文兄抬举小弟了。”
阴柔公子连忙起身,给锦衣公子斟了一盏茶。
“薛安国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身上去了,还不如他的儿子把局势看得明白。”
想到江宁府对盐市走势的不满,翟荣不禁有些怒意。
“将三叔的命案交给江宁县去办,薛安国真是不把淮帮放在眼里。周怀忠也是个废物,这种差事他也敢接,回头定要替爹敲打他一番。”
阴柔公子转脸看向一旁的锦衣公子,无奈叹道:“长文兄,你说江宁府的官怎的尽是些庸碌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