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就这么垂着头平静地说着,裴望渝听得掌心开始渗汗,某种程度上,她跟文心的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相似的是,后来的文心即便在雷海的帮助下联系到了家人,可家人的态度再一次将她推进了更冷的深渊。
“我也说不上当时为什么要帮她,可能是因为那会儿她长得漂亮,比我们这里所有女人都好看,所以赖家人找来的时候,我用那两年打工的钱跟赖家人交换了她,我爹妈想着反正钱已经花了,要不就把她留下来给我大哥当媳妇,可文心拽着我,谁靠近都不行,她只认我。”
“我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三万块钱能供我们一家人好几年的开销,我跟她说,我可以帮她找家人,前提是她得跟了我,她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她家里的事,她是北州人,父母都是老师,上面还有个哥哥,是一个军人,她一直都在求我,让我帮忙联系她的家人,只要她能回家,她可以给我双倍的钱,我们这里能娶老婆不容易,她求了我很多次,但我都没答应她。”
“也是机缘巧合,当初跟我一起打工的临寨老乡来找我,问我还出不出去,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善良,我终是不忍心,让他帮忙给文心家人带了封信,她爸妈没来,来的是她哥哥,那天她哥哥带了很多人来,有警察,还有部队的人,可是那天她却不是哥哥接走的,那天他们要带走寨子所有买来,又想回家的女人,村民们自然是不肯的,有人端着老式猎枪对抗,混乱中打中她哥哥,她哥哥倒下没能再起来。”
一个军人因为救自己被拐卖的妹妹而殒命在了山野,这件事的影响可想而知。
多方联合行动,抓了大半当时参与对抗的男人,那些被拐卖的女人也在政府的帮助下,回家的回家,离开的离开,原本‘阖家欢乐’的寨子,霎时间变得凄凉起来。
那些丢了儿媳妇丢了老婆的家庭把矛头全都对准了雷海,一时间民愤四起。
雷家爹妈扛不住压力,让雷海去北州找文心,事情因她而起,希望她能帮一帮雷海。
只是雷海去了北州才知道,因为哥哥的离世,加上外面的流言蜚语,文心那个本就有些重男轻女的爸爸,觉得她是个灾星,给家里丢了脸,一气之下把文心赶出了家门。
雷海找到文心的时候,她正欲结束自己的生命,是雷海救下了她,而后的相处中,两人竟真的慢慢生出情愫,有了正式的恋爱。
他们在北州生活了五年,期间有了大女儿,至于为什么又会回到寨子里,是因为当初坐牢的那些人全部出狱,他们对雷海的憎恨连累到了雷家剩下的人。
雷海不能看着爹妈大哥在寨子里受欺负,提出接他们出来生活,可老人家顽固的思想,觉得离家就是背离祖宗,死也不肯挪窝。
没办法,雷海只好独身回到寨子探探情况。
村民提出赔偿,表示只要雷海给够钱,就不会再为难他们一家,但前提是雷海必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待着。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当时的心软连累了爹妈,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身为儿子和兄弟,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爹妈跟大哥因为他受到排挤。
他带着老婆孩子回了寨子,防止有些小人出阴招,他没有继续跟爹妈住一起,而是用自己的积蓄,又跟打工的同事借了些钱,搬出来修了间瓦房,承包了后山的果园。
那辆面包车,是文心的妈妈不忍心女儿的遭遇,偷偷拿钱给雷海买的。
本来日子也能勉强过下去,后山的果园每年的产量也争气,除去给那些刁民的所谓补偿,一家人还有些结余。
可人心这种东西任何时候都别抱太大的希望。
见雷海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孤家寡人,那些刁民又有了新的说法,雷海每年五千的赔偿增加到一万,三年之内得给够五万,到期没钱,就把他大女儿送到某家当童养媳。
五万说多不多,说少,也够雷海不吃不喝挣好几年的了,如果保持现有的收入,对他来说努努力还能达到,可气就气在,那些人既想要钱,又怕雷海在规定时间还上了钱。
原本雷海在果园里还养了一些鸡鸭,可刁民大肆抢夺,跟鬼子进村似的,鸡毛都没给雷海留两根。
只留下勉强维持生计的果园幸免于难。
可单凭果园的收入,是不可能在三年内凑够五万的,况且他每年还要给那些刁民交一万。
所以当程京南轻轻松松拿出一万的时候,雷海心动了,他或许真的没有想过要坑害程京南跟裴望渝,但他隐瞒了这里无底线的刁民,也是事实。
程京南说的没错,今天但凡是换个人,要想从这群算不上人的畜生手底下出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一看就是块浑身散发金光的金疙瘩,那些人要不想从他身上扒点什么下来,都对不起他们毫无底线的人性。
关键,还有个裴望渝
雷海说完后将头埋的更深了些,不敢去看程京南跟裴望渝。
文心早在雷海道歉的时候,就站到了门口,泪眼婆娑地听丈夫解释好所有。
堂屋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跟偶尔响起的啜泣声。
程京南沉着脸,心里计算着叶韶卓赶到需要多久时间,这期间又会发生什么
裴望渝瞥向房间门口露出来的一截粗麻衣料,心里百感交集。
“你们放心,我会尽全力保证你们安全离开的。”
沉默许久的雷海兀的再次开口,抬眸看向程京南跟裴望渝的眼底,多了些坚决。
山野的夕阳落得很快,刚才还泛着橘红的天边,这会儿已经暗了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裴望渝或许会觉得这一刻的傍晚静谧到让她心安。
然在听完雷海的讲述后,她只觉这分钟的黑暗让她毛骨悚然。
北州的治安条例跟曼莱不同,程京南不可能随身携带枪支,叶韶卓赶来之前,单凭他一己之力,面对那帮刁民是很吃力的。
他刚才暴怒的操作,料到这帮人或许只是想要钱,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个‘习俗’流传。
眼下,只怕裴望渝比他更加危险。
那张微白的小脸映入眼中,程京南鲜少后悔自己的冲动,他把原本用钱就能解决的事,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过想到那些人看裴望渝的眼神,这股后悔又被冲淡了些。
静观其变,捱也要捱到叶韶卓带人赶来。
然这帮刁民可不会给他求助的时间,他刚握紧裴望渝的手,想告诉她别怕,还没出声,外面就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雷家小子,快回去,你爹妈出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