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陷入了沉默。

他其实不想太早让小朋友知道这一切。

他如今只是选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没有愤愤不平，也不是一蹶不振。

可是天之骄子跌落神坛的故事，需要很多阅历才能理解。

所以他掐头去尾，避重就轻，说了一个少年侠客自负聪明却不懂人心，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远去还不自知的故事。

谁料小莲子听完来龙去脉，第一反应是瞥向他：“爹，那你哪里来的资格说我招摇呢？”

李莲花气结。

他没好气道：“所以我后来不是栽了个大跟头吗？”

李晏辞瞪大了眼睛：“但那不是因为你招摇，而是因为你瞎呀。”

李莲花久违地感觉到心里一梗——那并不存在的心疾好像发作了。

“至少，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自负，坠海之后也不会无一人来寻。”

“爹，你说的这两件事根本都不是因果关系。”李宴辞没等他说完就直翻白眼，“都是你自己想不开，出事了不回家，当然会过得很惨了。”

李莲花一手叉着腰，一手对她指指点点。

气的说不出话来。

李宴辞不仅不收敛，还继续挑衅他：“爹你以后若是看不惯我，先想想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什么样子吧。”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孩子今天是非打不可了。

可是他看着小莲子那张和李相夷一模一样的脸，又打不下手去。

李莲花耗尽最后一丝耐心：“我们好好谈谈。”

李晏辞一听只是谈谈，顿时松了口气，还从橱柜里顺了个苹果拿在手里，颇为随意地往榻上一坐：“谈吧。”

李莲花被她这副态度弄得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爹，其实你年轻时候的事，话本子上都写得非常清楚了……要不你给我说说你掉进东海之后的事？”

于是李莲花就从五十两的门主令和萝卜地说起，说李相夷是如何变成了李莲花。

这段往事他只跟云彼丘说过，连叶灼也是头次听。

在说到他将那块价值万金的门主令当了五十两银子时，叶灼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然而李晏辞毫不动容，还颇为煞风景地评论道：“爹，我觉得吧……这个门主令说白了就是一块玉，而玉说白了就是一块石头。”

“玉值钱是因为人把它抬成了身份的象征，门主令值钱是因为李相夷赋予了它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权力。”

“所以贵重的从来就不是门主令本身。李相夷不在了，它就是块普通石头——就是只值五两又有什么稀奇？”

李莲花：“……”

李晏辞身体前倾，眼中闪着晶亮的光：“不如你把它给我？我明天就让它值五千万两！”

叶灼在旁边‘扑哧’笑出了声。

原本有些沉郁的氛围一扫而空。

这话仿佛像是十五岁的李相夷隔空怼三十年后的自己。

“而且吧，我觉得你开导云彼丘纯属对牛弹琴——他肯定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

小莲子还嫌气他气得不够，咬了一口苹果继续道：“他自闭十年，反悔出个鬼来了？十年时间用来造机关，隔着金鸳盟的山头都能把角丽谯打得满地找牙了，结果他用来反悔，到头来做个卧底还要慷他人之慨。”

“还为了武林——真有脸给自己戴高帽子。”李晏辞嗤之以鼻，“他怎么不去霍霍肖紫衿呢？难道你被鱼龙牛马帮绑了全武林会救，四顾门主被绑了大家就袖手旁观？”

“呵，他就是打心眼里觉得——你会原谅他，肖紫衿不会。”

“人能活得这么虚伪，不就是因为有人惯得吗？你要是早十年揍他们一顿，说不定现在早都成才了！”

“他那个反悔呀，不是用来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琢磨怎么才能够得到你的原谅——这种人就是书读太多事干太少，没品格还假清高，你当年不让他读书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要真听你的话考了功名当父母官，才真是一方之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