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辞扬起惊鸿，绕身画了一个剑圈，内力凝而不发。

然后她陡然旋转起来——周身剑意与气势霎时飙升，却在触及最初的大剑圈后向内反弹，内力虽不如李相夷那般澎湃，却如投石入水激起的涟漪波纹，层层叠加。

李相夷第一想法是，好漂亮的剑招。

第二想法是，这招在实战中不好用。蓄势的过程太长，而且显眼得很——任谁都看出你要开大，怎会给你使出来的机会？

若是生死场上，他有至少十种方法在蓄力时重创小姑娘。

可他端着天下第一的傲劲，想看看若让她完成这一招，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李晏辞当然知道这招威力绝强，破绽也极大，在实战里讨不了好。‘不羡仙’本是为配合‘相夷太剑’而创，有天下第一在身前挡着，才能完成。

现在用来打他，肯定是不宜的——但她是拿准了他的心态，知道她爹年轻时是个什么脾气，肯定不会打断她。

让你小瞧女人……当年跟我娘比剑招输了不就因为这个？

李相夷竟然真的就只是看着。

层层叠叠的剑圈因内力迸发而微微现出红光，他想，这一招该用阿灼的弱水来舞才会漂亮，莹润的蓝色清辉，会像叠叠玉盘……而不是一轮轮诡异的血月。

他正走神，一股剑气旋风忽然飙转而至，将他适才站立的地面整个吞旋绞入。

纵是踩着婆娑步也躲得有几分狼狈。

李相夷一侧飘袖和衣摆被割断，还未来得及心惊，泛着红光的剑尖已至面前。

他下意识便想抬剑去挡，谁料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原是前一波余劲尚未散尽，那剑气龙卷竟还能回头，以摧枯拉朽之势从背后追来。

此时他还没有吻颈，少师只够横挡一处攻击。

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第一式[何处相思明月楼]是取‘暗恋’之意，无数次冲动伸出又收回的手，终究不敢宣之于口，随光阴逝去酿成苦意。

第二式[几度梦魂与君同]则是‘相思’，缠绵悱恻，如影随形。杀伤力不大，但胜在钝刀割肉，会让人疲于应对——而且那是已经脱手的剑气，真正的杀招在第三式中。

第三式[鸿雁在云鱼在水]却是‘殊途同归’，剑气旋风中挟带的是飘忽不定的混元真气，而剑锋上聚的是扬州慢。剑势一改奇诡灵动，变为傲然万物、飘逸非常，数十道朝剑虹荡出，向两方辉映。

围观的人已经退出了台阶，站在草地上了。

先前窃窃私语的现在大气也不敢出，绝世高手对战，上来就是这么刺激。

此前节奏一直都在李相夷手里，他们也觉得是单方面碾压，但就几个呼吸之间，情势便逆转了。

李晏辞得意地笑。

她是既作弊又算计他的性子，赢才是应当。李相夷纵是绝世天才，如今不过十七，相夷太剑初成，哪里比得上李莲花的剑道造诣？

而她爹虽未主动教她相夷太剑，却拆解过其中玄妙之处和破绽，也亲眼见过她娘的不羡仙剑法是如何查漏补缺、相得益彰。

不过她还是想错了。

跟李晏辞生在武林式微之时不同，李相夷出道时的江湖可谓血雨腥风，一招一式都是生死一瞬中临阵悟道而来，这对敌经验便远远不是她能比的。

青色的冰寒冷光一晃而过，李相夷靠着少师的重力压制，强行拨开惊鸿，顺势架着剑旋了个剑花，往她小臂上缠绕过去。

两种扬州慢本就同根同源，是以未发生内力冲撞。他全力压制，李晏辞竟一时无法夺回对惊鸿的控制权，心头一跳。

这种情况……她爹没教过啊。

两柄名剑都被李相夷控制着，对着残余剑气悍然出手，连带她的内力也被抽出，横扫之下迸出一红一青两道曜目光芒，不仅势如破竹击碎了那徒有其型的剑气，余势还把整个石阶铲出了一道深十寸有余、切口平整的长长豁口。

而那些碎石与泥土竟像是果皮一般被全数削压成了薄片，劈头盖脸又洋洋洒洒地往人群中落去。

这下不用刻什么‘李相夷天下第一’了……任谁看着这道剑痕都得心有余悸的承认——天下第一理当如是。

李相夷也未想到这一式威力如此之大，脑中顿时冒出好几种改进方案——比如若不将剑意凝练一处，而是横扫开来，当为群攻中突破包围的绝招。

而若是收束一点，待出手后猛然爆开，便又是出其不意的大杀招。

他想赶紧回去闭关一夜，好好完善相夷太剑，明日定会再上一层楼。

他已无心恋战，可见李晏辞还在较劲，试图模拟悲风白杨的内劲来荡开他的钳制，便笑着道：“姑娘剑法高明，再打下去就收不住手了。未免伤了和气，不如算平局便罢？”

“行。”李晏辞从善如流地收剑入鞘。

李相夷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看来还是对手太无能，限制了他的成长。

只听李相夷喃喃道：“刚刚那一招，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她便随口接道：“我见青山多妩媚。”

青山见我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