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钊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观北门的“北”,是四方方位的北。观北门江湖名声不好,故而我将其改作“工庄”。欲收容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华工,给他们安身之所,免得他们被洋人卖为猪仔。凡到我庄者,皆为我的兄弟。我庄众虽有职事之异、位序之殊,然绝无尊卑贵贱之分。
我见大哥带来的那些兄弟,亦是无依无靠之人,何不让他们加入我庄?我必待之如亲,使其于庄中安居乐业,亦算为他们寻一归宿,大哥意下如何呢?”
张照嗔道:“哼,我带来的人,何以成为你的庄众?”
张钊似乎看出他的意思,他眉头一皱,继而说道:“实不相瞒,我本非此庄庄主。只是我见羊城华工备受洋人欺凌,生计艰难。然若非居于高位、掌握实权,实难援手相助。故我只得勉为其难,暂摄庄主之职。
而如今林则徐则销烟已毕,羊城华工幸得安稳居所。而大哥志向与我相投,皆以庇佑华工为目的,如此一来,庄主一职,何不由大哥代任,亦未尝不可呀。”
张照本一脸嗔相,听张钊说此话,他笑道:“不慌不慌,听你这么一说,这庄内收猪仔,难不成也收猪花么?每日有女子相伴,怪不得兄弟你越活越年轻了。”
张钊苦笑道:“大哥就别笑话我了。男女之事,礼法攸关,授受不亲,乃古之戒训。虽然我遣人救出不少猪花,但已将她们尽数遣返祖地,以全其节。不过庄中确实有三位庄主,然她们在我未至之前已在,旧例难违,我岂敢逐之?至于林则徐的千金林普晴,乃随我同来,并非“猪花”。我立身行事,素持正道,岂肯私纳女子,以图己欢呢?”
这时冯慧诗从内室,边走边问道:“张大哥,我们何时动身,去见林大人呢?”
见到大堂中有人,冯慧诗立刻低下头,幽幽道:“哎呀,张大哥在会客,小女子无礼了。”
张照打量两她一番,问道:“这个女子难道就是老弟说的庄主么?不过这女孩子面善,我似乎从哪里见过。”
冯慧诗心忽惕然,暗想,羊城里认识我的人不多。她悄然引首,微微睨了张照一眼,想起那日于衙门后宅,与穆彰阿相谈者,正是此人。
她急忙颔首低眉,敛衽而道:“不敢打扰二位大哥议事,小女子这就离开。”说罢,她莲步轻移,跑回了内室。
张钊急忙说道:“这是林府的丫鬟,林则徐被道光发配北疆,三日后启程,今日本想去给他送行,没想到却碰到大哥前来。我只好择日再去了。”
张照道:“噫!没想到就连林则徐府中的丫鬟长得都如此标致。你何不把那三位堂主请出来,叫我看看呢?”
张钊击掌三声,俄而,卫耕自外步入,伏地而拜,恭谨如仪。
张钊道:“你速往三堂,邀杨夫人和三位姑娘前来拜见贵客。”
卫耕受命。一盏茶的功夫,只闻屋外环佩叮咚,杨福蓉与有寻忆三位堂主联袂而至。三人姿容绝世,步摇轻颤,行至堂前,敛衽为礼,齐声喊道:“拜见大哥。”
她们声如莺啼,婉转动听。张照乍睹芳颜,不觉愕然,但见三个女子眉如远黛,目若晨星,肤若凝脂,唇若点朱,真个个是国色天香。他心旌摇曳,惊愕之余,喉结滚动,竟暗自咽下唾涎,目光难以自持,良久乃定。
张钊见他盯着三位姑娘发呆,便问道:“大哥怎么了?难道她们有何不妥?”
张照遥见杨福蓉,虽年岁稍长,然风姿绰约,韵致犹存。她身着一袭黑纱裙,裙裾飘飘,神秘而诱人。张照心下甚感惊奇,遂趋步上前,拱手作揖,问道:“虎门寨有黑白双煞之名,威震四方,今日得见夫人,想必那传闻中的黑煞,便是夫人了!”
杨福蓉拱手道:“此名号实乃江湖中那些不明就里的友人所妄加的。原本我与夫君于此地恭候教主游世荣归,岁月悠悠,已逾十载。期间,我夫妇二人偶见三个孤女,伶仃无依,心生怜悯,遂收养于膝下,欲使其承教中香火,为传女之选。
而教主仁慈宽厚,念此三个女子身世可怜,特授以堂主之职,寄望其日后能担当大任,光耀教门。然深知其年岁尚幼,未谙世事,故未曾令其涉足教中繁杂事务,惟愿其于静谧之中,潜心修学,增长才识。
这三个女子举止言行尚显幼稚,不谙礼数,若于大哥面前有所失仪,实乃我夫妇教导无方,大哥莫要嗤笑。”
张照一脸惊奇,问道:“游世?传女?这”
张钊道:“大哥有所不知,观北门建教迄今已历六百余载。其教之兴,源远流长,建教之初,发生诸多事情,曲折离奇。若大哥欲为本庄庄主,则了解此教的历史十分必要。”
说罢,张钊自怀中取出《前世集》,双手恭恭敬敬递与张照手中,且道:“此书乃杨夫人所赠,其中所载皆为本门过往的秘辛与掌故。大哥闲暇之余,不妨细细翻阅,必能从中获益良多。”
张照接书在手,点了点头。
杨福蓉道;“如此不打搅教主会客了。”说罢,她携三位堂主离去。
张钊道:“适才在外面听大哥说到臭嘿,这一年来,我与他朝夕相处,未尝听他吐露半句关于三合会的事情,这人平日里沉默寡言,皆似寻常,我虽与之交厚,竟未知他竟然也是大哥派来寻我的。”
张照道:“兄弟莫要管这人,他身染秽疾。且其心智昏昧,犹如蒙童一般。你与他相契逾岁,然他竟不知你的尊讳,真是好笑至极。”
张钊起身道:“大哥今日鞍马劳顿,风尘满面,我理当尽地主之谊,以表寸心。今晚特备薄酒,于此处设宴,邀集诸位兄弟同聚一堂,为你们洗尘。”
张照起身说道:“有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