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你的毕设。”
“你们一人只展了一件。我记得很清楚。你的那件叫‘千堆雪’——”
——嘉穗最崇拜的设计师是“海盗爷”约翰·加利亚诺,平素的风格也跟海盗爷很像,以怪诞、夸张、繁花似锦为主,主打一个先声夺人。
但就在她的研究生毕业作品里,她极少数地用到了中国人最擅长的写意和留白。
林昱清至今难以忘怀他第一次看到“千堆雪”时候的情景。那件衣服被细丝牵引,高高地悬吊在一个台阶的上方,旁边有一个类似小型鼓风机的装置,不断地朝它吹送和缓的风。
它正面是无数层雪白的细纱层层叠叠缝合形成的肌理,随风轻柔舞动的时候,充满了一种神性的柔和,仿佛一捧月光兜头倾泻下来,顺着台阶四散流泻。
——但等看客绕到背面,却会发现,那衣服的后背是裂开的。
本该是后中线的地方做了一截乌黑的、仿佛干枯树根般的凸起,像脊骨般膨出;有细小的藤蔓的花朵顺着它蔓延开去,零零星星地散落在一滩好似墨迹般晕染开的青黑颜色上。
作品的名字是英文,“endless white”——直译应该是“无尽白”。
在林昱清看来,这个名字已经足够美了。
但作者却好似十分执拗似的,也不管看客们能不能看懂,愣是用墨水笔在旁边题上了它的中文名字。
字迹秀丽,又带着隐隐的风骨。那时他就记住了这行字——
“作品:《千堆雪》。设计师:言嘉穗。中国,上海。”
言嘉穗。ceres yan。上海。
这个名字就好像沁进雪白薄纱中的墨色染料似的,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那时他模模糊糊地想:这么有才华的年轻设计师,如果把她挖到自己身边来就好了。
于是他手贱地打开搜索引擎搜了一下,有点惊讶地发现,这个言嘉穗的母亲竟然是乔慧琳,demeter的设计总监。
那是他祖母生前很喜欢的品牌。她还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收购的意愿。
……
林昱清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其实也紧张,所以话说得颠三倒四,并不清晰,也不知道嘉穗听不听得懂。
感觉回忆得差不多了,他的话终于回到了他们正式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说:
“不管你信不信,嘉穗。我是因为你的作品,才对你这个人产生了兴趣的。”
“所以我主动向祖父接下了去和你家谈收购的任务;因为我想,这样或许有机会可以见到你。”
“后来我和你爸妈聊天的时候,他们偶然提到了你要回国的事——”
“——你也不必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当时去了iberico。总而言之,我的确是去找你的,因为我想认识你。”
“后面发生的那些事……”他顿了顿,干咳了一下:
“……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过会那样。”
“确实是我失控了。事后回想起来,我有点抱歉。”
“但我并不后悔。因为……”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嘉穗的脊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点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