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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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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州河内来到榆次的荆轲,已经相当狼狈了,除去一剑一马,别无长物。前路茫茫,去既不能;而囊无馀资,留亦不可,这进退之间,简直没有主意可打。

但是,以他脸上的神情,怎么也看不出他这天的晚餐还没有著落。这就是养气的功夫。他颇自矜他的这份修养;自然,矜持也是在心里,从不会摆在脸上。

“去吧!”他对自己说:“出去走走。越是遭遇困境,越要显得潇洒。”

他本来就够潇洒的了。跨一匹骏马,悬一柄长剑,剑鞘的尖端,敲击著马蹬,叮东叮东地直往闹市而去;看上去越发像个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

走过一家锻冶铺,熊熊的炉火,乱爆的火星,和沉著宏亮的打铁的声音所汇成的那份热闹劲儿;对于他的萧瑟的心情,构成了无可抗拒的魅力。于是,他下了马,踩著从容的步子,走了进去,站在铁砧旁边闲看著。

打铁的汉子,只穿一条犊鼻裤﹡,映著炉火,半身油光闪亮;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在滑动,就仿佛有一群淘气的小耗子,藏在里面,不时在流窜似地。(﹡膝盖骨,犹如小牛的鼻头,故称犊鼻。犊鼻裤,即半短裤。)

他打的是一支三尺长的铁条,手法又重又准,一锤下去,火星横飞,随即化为铁屑,散落在地。这样从头到底,依次而下,打完一遍,铁条像去了一层皮,但依旧周身通红;那汉子用火铗夹起,随手往水盆中一抛,在“滋、滋”的淬铁声中,他抬起手背,抹一抹汗,同时发现了荆轲。

说得实在些,他是发现了荆轲腰际所悬的剑。

那把剑漂亮得很,剑柄嵌松绿石,镶金丝;金丝盘成饕餮﹡面的花纹,手工极细。剑柄与剑身接合之处的“璏”,是用黄金铸成的。

(﹡传说中的一种凶恶贪食的野兽,古代青铜器上面常用它的头部形状做装饰,叫做饕餮纹。传说是龙生九子之一。一说是断头的蚩尤。现在则用来形容极度好食的人。)

荆轲知道他目光所注意的是什么,行所无事地微一转身,剑鞘打著铁砧,“光啷”一响,好听得很。

“足下从何处来?”打铁的汉子问。

“怀州河内。”

“喔。齐人?”

荆轲心知是因为他的口音,不似卫国。他的祖先出自齐国,本姓庆;若要冒充为一直居于大国地位的齐国人,不会有人不信;但是,他不愿如此。

“错了。我说齐语,并非齐人。”

“是鲁国?”打铁的汉子,忽然又卤莽地改口:“好了,不管你是那里人,只问可许我借你的剑看一看?”

“怎么不许?”荆轲把他的剑解了下来,捏著剑尖,递了过去。

打铁的汉子,以满脸庄重肃穆的神色,徐徐抽出剑来,细细看著。那是把新铸的青铜剑;形制极其讲究,但只能作为装饰之用。

“你的剑还未开锋。”

“故意不开锋的。”

“为什么?”

“只为不愿杀人。”

“然则有何用处?”

“备而不用。”

打铁的汉子,对他的话莫测高深,只报以不明意义的一笑;然后又用手慢慢拭著剑刃,显得非常爱慕的样子。

荆轲不动声色地看著。他的剑曾为许多人鉴赏过;然而都只注意他的剑柄,像这个人那样专心一致欣赏剑身的,在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替你开锋如何?”打铁的汉子又说:“家师是徐夫人。”

赵国的徐夫人,天下冶工第一,可以媲美吴越时代的莫邪。荆轲想不到这个状貌粗鲁的汉子,竟是徐夫人的门下;于是肃然改容了。

“久仰令师的名声。此去邯郸,必要一见。足下尊姓?”

“我叫孟苍,是家师的最不成材的学生;不过眼高手低,名剑入目,还不至于错过。”孟苍把荆轲的剑半举齐胸,反复看了看又说:“可惜,铅的份量多了些,如果多用些锡,还要锋利耐用。”

“反正我也不想杀人──而且,也没有人值得我及锋而试;锡多锡少,皆无所谓。”

“对了!”突然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插嘴,“反正你的剑,多用些黄金,望著好看就行了。”

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样恶语相向,而且涉于讥刺,是极其失礼的一件事;若逢好勇斗狠之夫,说不定就会出一场人命,因此孟苍赶紧低声相劝:“别理他!他又多喝了些酒,酒德之坏,无以复加。”

荆轲还未开口,那极难听的声音倒又响起来了:“姓孟的,你在那里胡言乱语些什么?谁喝多了酒?”

别人要息事宁人,偏那家伙不通人性;气得孟苍跳脚大骂:“简直是畜类,越扶越醉。趁早替我滚!不知替我得罪了多少客人,耽误我多少交易!”

“不,不!”荆轲反过来劝他:“别动气,都是好朋友!”

说了这一句,他回过身来,看见另一面有五六个人在喝酒;其中一个,好一张赤红脸,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喝多了酒?反正形相狞厉;特别是那生满两颊的胡碴子,和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又脏又丑,格外惹人的厌。

“劳驾,请把剑给我。”荆轲重又回身,对孟苍说。

孟苍不知该怎应办?他已看出荆轲深沉,但这样子的喜怒不形于颜色,却是深沉得不可测了。他怕他有著什么出人意料的动作,闹出事来,替他惹来难以料理的麻烦,因而踌躇著不肯把剑交回。

“不是没有开锋吗?”

没有开锋的剑,与一块顽铁相差无几。这下,孟苍被提醒了;而且听他的口气,明是猜透了别人的心思,特意说这话叫人放心的。于是孟苍把荆轲的剑,双手奉还,却到底又补了一句:“看我的薄面!”

“言重!言重!”

荆轲提著剑,向另一面走去;越走越近。那五六个人都用警戒的眼色看著他。为了松弛他们的紧张,荆轲投以友善的微笑;接著把他的剑插入皮制饰玉的剑室──剑鞘。

这时,有个年纪较长的,举起瓦缶﹡相招:“来!喝酒。”(﹡缶,大肚小口的瓦器。)

“多谢!”荆轲接过瓦缶,双手捧著,齐眉一举,很从容地喝干;用手指拭一拭瓦缶边缘把它交了回去。

“嗨!”面红如火的那人,粗鲁地向他招呼;接著问出句话:“你怎地这等狂妄?”

“不敢。”荆轲平静地回答,“请明示,我是怎地狂妄了?”

“剑不开锋,又说不爱杀人;仿佛只要你的剑一开锋,爱杀谁就杀谁?”说到这里,又戟指瞪眼,厉声再问:“可是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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