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招待所。

姜悦前不久才来过这里，见的是施家二老和施家大哥，这回要见的是宁宁亲妈，来的路上，姜悦一直很安静。

这时候天色已晚，招待所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穿过阴暗的走廊，顾野在尽头一间房前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姜悦，眸色深深，姜悦朝他点了下头。

顾野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有人应了一声，“来了！”

门开了，一张黝黑憨厚的脸出现，是施家大哥。

“顾团长，妹子来了啊！”施家大哥见到顾野和姜悦，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宁宁，还记得大伯吗？”顾野同施家大哥打过招呼后，垂眸问宁宁。

宁宁看了眼对面激动的男人，迟疑了下，点了点头，“记得，是施大伯！”

“哎，好好！”施家大哥更激动了，赶紧让开门口的位置，让顾野和姜悦进去，“外头冷，进来说！”

姜悦一进门，一眼便看见站在床边的一道瘦弱的身影，霎时，姜悦的目光凝起。

只见女子身量不高，可能是太瘦了，所以显得非常羸弱，长相是秀气的，但面色过分苍白，给人一种大病初愈，风一刮就会倒掉的感觉。

而且她的表情也跟施家大哥一样非常局促，尤其在看到顾野抱着宁宁进来时，她苍白面容上闪过激动的红晕，身体跟着晃了晃。

“嫂子你好，我叫姜悦！”姜悦在来的路上想象过施家嫂子会是什么模样，她能想到，一个在精神病院被关了几年的女人，状态想必好不到哪去。

然而此时当她亲眼看到施家嫂子，姜悦的心还是被狠狠刺痛了。

“你好！”施家嫂子声音细细的，在看见姜悦时，她眼神里闪过惊艳，随即她目光已经落在了被顾野抱着的宁宁身上。

“是，宁宁吗？”施家嫂子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

“是宁宁！”顾野拍了拍宁宁，轻声道：“宁宁，叫妈妈！”

在路上，顾野已经跟宁宁说过了，一会见到人要叫妈妈，宁宁不愿意。

这时候一听顾野要她叫一个陌生女人妈妈，果然，宁宁小脑袋一扭，朝姜悦伸出手，“不要！宁宁有妈妈！妈妈抱！”

宁宁虽然年纪小，但再小的孩子也知道妈妈就是妈妈，妈妈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宁宁不肯叫一个才见第一次的女人妈妈，这是正常的。

然而施家嫂子在听见宁宁的话后，脸上的期待神色僵住，立刻变为失望和难受，她的脸色更白了。

“嫂子，你别难过，宁宁年纪小，她需要时间适应！”姜悦不忍看见施家嫂子难过的表情，于是出言安慰。

她养了宁宁半年，一想到要和宁宁分别，她已经很舍不得了，施家嫂子辛苦怀胎生下的宁宁，这些年一眼没见过，乍一见面，孩子不肯认自己，她心里肯定不好过。

“不要紧，我没事！”施家嫂子抹了抹眼角，渴望的眼神还是落在宁宁身上。

“妈妈抱宁宁！”宁宁虽然年纪小，但很敏感，她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非要她叫一个陌生女人妈妈，她执拗地张开手臂要姜悦抱她，而且很明显在躲避施家嫂子的目光，不肯看向那边。

“宁宁忘了，妈妈现在不能抱宁宁？”顾野在宁宁耳边轻声道。

宁宁看了眼姜悦的肚子，扁起嘴巴，又抬眸，委屈地望着姜悦，那小眼神，让姜悦心都要化了。

姜悦摸了摸宁宁脑袋，柔声安抚她，“宁宁乖，妈妈在这呢！”

她这话一语双关，指的既是她自己，也是说施家嫂子这个亲妈。

“回家！”宁宁还是扁着嘴不高兴，指着门要走。

“顾野你先带宁宁出去，我跟嫂子说几句话！”姜悦对宁宁笑了笑。

宁宁出去前还不忘提醒姜悦，“妈妈快点！”

顾野回头对施家大哥二人点了下头，抱着宁宁先出去了。

房间里陷入了静谧中。

“嫂子，施大哥，不是我们不告诉宁宁的身世，而是她年纪小，说了她会接受不了！”静默中，姜悦温声向施家嫂子解释。

她不希望施家嫂子误会她想要霸占宁宁。

在了解了施家嫂子的遭遇，如今又看到她的现状，姜悦心里对施家嫂子只有同情。

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她生在愚昧的家庭不是她的错，她也想不到新婚的丈夫会战死，可能嫁给亡夫的兄长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试图挣脱悲惨命运枷锁的唯一方式。

“我明白的！谢谢你们，你们把宁宁养得这么好！”施家嫂子泣不成声。

“嫂子，你们也别着急，回去我会好好跟宁宁说！宁宁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她会明白的！”姜悦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哭，她鼻子也一阵阵泛酸。

“妹子，不用了！”施家嫂子对着姜悦摆手，“宁宁她不知道，就让她不知道吧！”

闻言，姜悦有些震惊，她不清楚施家嫂子是真心不想让宁宁知道，还是——

“妹子你别误会，其实我心里清楚，宁宁跟着你和顾团长，比跟我对她更好，你们都是好人，把宁宁教得这么好，我，我什么都给不了宁宁，我不希望她再回到那大山里！”施家嫂子哭得肩膀抖动。

施家大哥扶住了她，让她坐下。

“嫂子……”姜悦眼眶也红了。

“我只是太想她了，她是我辛苦怀胎生下的，生下她三天，她就被抱走了，我真的太想她了，她和雪松长得真像……”施家嫂子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滑落。

顾野带着宁宁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才见姜悦开门走了出来，施家大哥跟在她后面。

“妈妈！”

宁宁扑向姜悦，到了跟前，才看见姜悦身后的两个人，霎时间，宁宁扭头就跑，直跑到顾野身后躲了起来。

施家嫂子本是想抱抱宁宁，一见宁宁看到她就跑，顿时伸出的手僵住了。

“宁宁过来，这是大妈妈，来抱抱大妈妈好不好？”姜悦看在眼里，忙朝宁宁招手。

宁宁拧起小眉头，将信将疑，但她向来听姜悦的话，还是走了过来，不过她坚持不肯喊妈妈，大妈妈也不行，她的妈妈只有一个！

最后宁宁还是让施家嫂子抱了一下，虽然只有这么一下，抱完宁宁就跑到了姜悦旁边，抱住姜悦的腿，却已经让施家嫂子激动得再次落泪。

回到家，顾野支开宁宁，问姜悦，“和嫂子聊了什么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