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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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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为什么这样地处罚她,她全然不知道。她想,至少让我和阿漕见一见面。然而在这贮藏室里,不能和她相见。她想想自身的不幸,只管低头哭泣。

夫人来到落洼原来的房间里,说道:“到哪里去了?这里不是有一只梳头箱么!又是阿漕瞎讨好,不知什么时候把它隐藏了。”果然如此,阿漕答道:“是的,我把它收拾在这里。”夫人也毕竟不好意思拿去。她说:“这房间除非我许可,不得打开。”把房门锁好,才回去。

夫人想:好计划,现在快点去同典药助接洽。她正在找适当的机会。

阿漕要被赶走,不胜悲痛。她想,这里已不是我的家,走出去吧。然而她总想知道小姐的下落,耽心得很。于是走到三小姐那里,向她苦苦地哀求。

“我实在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夫人痛骂我,叫我走出去。我服侍小姐到现在了,定要我半途走出,心中实在痛苦得很。我想请小姐照顾,饶了我这一次。我从幼小时候就在这里当差。现在和落洼姑娘已经隔绝,关于她的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了。我实在弄得莫名其妙。如果你也要抛弃我,我真是……”

她能言善辩地向她立誓,悄悄地向她哀求。三小姐觉得这也是真情,很可怜的,便去对母亲说:“为什么连阿漕也要这样地受处罚?她是我要使唤的,她走了我很不方便。”

夫人说:“这个小贱人和落洼异常亲密。完全是盗贼根性的女子。万事都是她怂恿落洼做出来的。落洼决不会自己去干;而且一点也没有色情的腔调。”

三小姐又劝请:“那么,这一次饶恕了她吧。她已经向我悔过,说得很可怜的。”夫人勉强答应了,说:“你既然这样说,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吧。不过不可以称赞她做得好,要宠坏的。”

三小姐听了母亲这话,觉得情势不是很好,所以并不立刻呼唤阿漕到自己身边来当差,只是对她说:“你暂时忍耐一下,待我从长计议。”

阿漕想来想去,总觉得痛苦。至于被禁闭着的落洼姑娘,更是神思恍惚,不知所云。

阿漕很替小姐耽心。小姐被禁闭着,连饭也不给她吃。这家里的人们,都惧怕夫人,决不敢送饭给她。把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姐,使蛮劲拖走。阿漕在胸中回忆这光景,但觉肝肠断绝。

小姐曾经希望即刻获得和一般人同样的身分,如愿以偿地复仇雪耻。现在都变成空想。想起了不胜悲痛。

况且,少将今夜还是会来的吧。他听到了这种情况,不知作何感想。阿漕觉得仿佛和小姐死别了。她胸怀忧郁,周身疲乏。阿漕所使唤的名叫露的丫环,也垂头丧气。

落洼姑娘关在里面,独自思量:如果就此死了,不能再和可恋的少将谈话了。她曾和他立下生死为夫妇的誓愿,想起了徒增悲切。昨夜帮我拉住缝衣的那个人的面影,清楚地出现在眼前,非常可爱。不知我前世犯了什么罪孽,必须遭受这样的苦难。晚娘虐待前房子女,是世间见惯之事。连生身的亲父也同样地冷酷,这不幸真是无以复加了。

这天晚上少将来了,从阿漕那里听到了这件事的情况,脸色都变了。他想,不知小姐作何感想,这种事情都是由我而发生的。他唉声叹气,对阿漕说:“你悄悄地设法替我传言:我只想早些前来和她会面,岂知事出意外,像做梦一般茫然若失了。我总要设法和她会面,实在难于忍受。”

阿漕脱下了触目的衣服,穿一身旧衣,撩起裙子,从厢房那边绕过去,走到贮藏室门口。

人都睡静了。她轻轻地敲敲门,里面肃静无声。她低声地叫:“小姐睡着了么?我是阿漕。”小姐隐隐地听见了这声音,悄悄地走到门口来:“你怎么会来的?”未开言先已哭了。“我痛苦不堪,怎么会遭到这样的苦难啊!”没有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阿漕也哭泣着,说道:“我今天早上起就在这贮藏室附近彷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进来,实在苦恼得很。原来夫人是向老爷这样诬告的。”便把详细情况一一告诉她。小姐听了,痛哭失声,悲痛不堪。

阿漕又说:“我见过少将了。他听到了这种情况,哭个不住。”小姐听到这话,心中欢喜,说道:“现在我胸中忧郁不能多说话,只能叫你转告他:

我身遭此悲怆劫,

今世恐难再见君。

这里充满各种气味:恶臭难当。我因为活着,所以受此灾厄。我真想死了。”说罢就哭。阿漕感到同样的痛苦。生怕有人醒觉,便悄悄地离去了。

少将得到了小姐的回音,悲叹更深,眼泪流个不住。他用衣袖遮住了脸,竭力忍耐。阿漕看了不胜悲恸。

过了一会,少将让她再作一次传言:“唉!我也想死了!

闻道今宵逢不得,

忧愁苦恨到天明。

此情只能独自思量,无可言宣。”

阿漕再到贮藏室去,途中不小心,发出一点声音。夫人觉醒了,叫道:“贮藏室那边好像有脚步声。什么事?”

阿漕不敢久留,哭哭啼啼地传达了少将的话。说:“我立刻要回去了。”小姐说:“我也是

料得君情难久续,

此心不复望团圆。”

阿漕没有听完就想逃,对小姐说:“夫人已经醒了,正在叫嚣呢。我不能再留了。”少将得此回音,恨不得立刻闯进去,把夫人打死。

少将在带刀那里度过了悲惨的一夜,天明临走时恳切地说:“倘有机会可以抢她出来,必须通知我。小姐在里面多么痛苦啊!”

带刀想,这件事和他自己有关,中纳言一定闻知。那么他住在阿漕这里,很不相宜,便搭在少将的车子后面,和他一同回去了。

阿漕想设法送食物给小姐。她想像小姐心情何等恶劣。便乘人不知,包了些粢米饭,想设法送进去,可是没有办法。中纳言的最小的儿子三郎君,是个童子,经常和阿漕作伴的。阿漕便问他:“姐姐这样地被关在里头,你觉得可怜么?”三郎君说:“哪里会不觉得呢!”阿漕说:“那末托你把这封信送进去,对谁都不要说。”三郎君说:“拿来!”便拿了信飞奔到贮藏室面前,大声叫喊:“把这门打开来!快点!”

夫人骂道:“无论如何不可以开!”三郎君说:“我的木屐掉在这里面了,我要拿它出来呀!”他拼命地在门口顿脚,发出很大的声音。

中纳言因为这是幼子,非常宠爱他,说道:“你又要穿了木屐大出风头了。快点给他开了吧。”夫人厉声说道:“等一下会开的,你乘便进去拿吧。”

这孩子撒起娇来,大声嚷道:“不给我开,我要打破它。”中纳言就亲自出来给他把门开了。

三郎君并不找木屐,蹲下身去,说道:“不知道哪里去了。”就在此时顺利地把信交付给落洼。失望似的走出来,说道:“真奇怪,这里没有呢。”夫人说:“叫你不要瞎吵呀!”在他身上拍一下,推他出去。

落洼在隙缝里射进来的日光中看这封信。原来是阿漕写的,她叙述着种种苦情,又添附着少许食物。但落洼由于悲愤,食欲衰减,一点也不想吃。

夫人一天只给她吃一次。但念她的裁缝手段高明,不叫她做有些可惜,就趁无人在旁的时候,把那个典药助叫来,对他说道:“由于这样的缘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把落洼关闭起来了。你就作那样的准备吧。”典药助听了这话,感激不尽。他想,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了。牙齿落光了的嘴巴,咧到了耳根子上,快活死了。

夫人说:“那么今夜你就到落洼住的那间贮藏室里去吧。”万事和他预先约定。正在此时,有人来了,两人就分手。

少将派人送一封信给阿漕,信中说道:“怎样了?那贮藏室还是不开么?我很气愤。如果有了带她出来的机会,务望立刻通知我。再者,这封信如果可以送进去,望转交。万一能够得到回信,幸甚。想像小姐现在的情况,心中焦灼万分。”

少将给小姐本人的信中,写着缠绵悱恻的情思,内云:“想起了你给我那封凄凉的信,不知如何是好。然而,

此身不死终当会,

莫说生年有尽时。

务请振作精神,我竟想和你一起关进在里头才好。”

带刀也来信,说道:“我仔细想想此次的事件,心情忧郁,只得一天到晚躺着。这种事情都是由于我的失策所引起的,不知小姐对我作何感想,每念及此,深感抱歉,实在对她不起。我很想出家做了和尚才好。”

阿漕写回信给少将,说道:“收到来示,十分感谢。但怎样可以使你们相会呢?非但那门一直锁闭着,而且监视得更加严密了。来信当设法送进去。务求取得小姐的回信。”她复带刀的信中,也诉说了同样的苦痛的情况。

话还须继续说下去。在第二卷中更有种种详细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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