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沉默片刻,科举制度的本意自然是为了选拔人才,但发展到明代时,就已经变味了。
清朝的科举制度与明代如出一辙,都是程朱理学为主的阉割版儒学,已经很难培养出真正的人才了。
而那些真正的人才,例如张居正这一类的,恰恰都是在骨子里反对程朱理学的,只是用来当敲门砖的。之后不但抛在脑后,甚至都踩在脚底下了。
后世的乾隆皇帝说得更露骨:其实科举的第一要义,既不是选才,也不是化育天下。
而是为了牢笼志士,让天下的聪明人全都进到八股的牢笼里。让他们钻研章句,皓首穷经。
这样这些聪明人就不会异想天开了,也不容易被歪门邪道所惑。
读书人安定了,天下即使还有人想造反,也不过是些草寇之流,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这些话严嵩自然是不能说的,而且明代文人还保留着一点尊严,不像清朝对皇权跪得那么彻底,说得太谄媚了,会被同行瞧不起的。
所以严嵩只能冷哼一声:“那自然是为国家选育英才,辅助万岁,共治天下!”
萧风连连点头:“严大人所言极是。那请问,能为国家打造兵器战船的能工巧匠算不算英才?
能为国家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善战军人算不算英才?大明国运中,有没有他们的贡献?”
严嵩怒道:“读书人治天下,此万世不变之根本,武夫匠人岂能治理天下?”
萧风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让军人和匠人治理天下了,他们只管治理好他们擅长的事儿就行了。
例如工部,尚书和侍郎就算用读书人,难道到下面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员,也不能用能工巧匠来担任吗?”
严嵩嗤笑道:“这是异想天开!如你所说,术业有专攻,能工巧匠学的是手艺,可从未学过当官!”
萧风笑道:“四书五经里,难道有教各位大人如何当官的吗?看大明历年的贪官之多,可见如何做官,不是能从书中学来的吧。”
严嵩冷笑道:“就算朝廷允许你用匠人当官,你又如何选拔呢?读书人有科举制度,难道你用科举制度选拔匠人吗?”
严嵩以为自己提出了一个萧风难以回答的问题,不料萧风铺垫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句。
“正是,万岁,严大人所言极是!我建议,将大明科举分为文、武、技三榜。
文科取士,武科取将,技科取才。士可以为文官,将可以为武官,技可以为技官,各司其职!”
群臣哗然,严嵩更是无语,什么就我所言极是了?我言什么了?我是在质问你好不好?
“荒谬,荒谬,人不读书不知礼,不知礼法,岂可为官?”
这次不但严嵩,所有严党官员几乎都跳出来发声了,萧风阵营的官员倒是很安静。
因为他们也还没想通呢,就是想帮萧风说话,也得消化一下这么大的信息量。
萧风微微一笑:“请问各位大人,官,是什么?”
严嵩冷笑道:“又要咬文嚼字吗?官,乃是民之首,为朝廷守礼法,替天子牧万民!”
萧风抬起手指,指着严嵩的鼻子,众人都吓了一跳,这是要破口大骂的架势吗?
严嵩也一愣,随即一喜,立刻转头向嘉靖喊冤。
“万岁,老臣自当首辅一来,万岁天恩,以礼相待,群臣更是以礼法相约,也对老臣极为尊重。
萧风官位不及老夫,年龄更是相去甚远,无论以朝堂尊卑,礼法老幼,他都不该如此对老臣无礼。
显然是少年高位,意气风发,恃宠而骄,试上下尊卑如无物,视世间礼法如无物啊,长此以往,必然连万岁都不放在眼里了呀!”
嘉靖也微微皱眉,觉得萧风此举有些轻狂:“师弟,你以年少对长者,以下位对上位,确实太过失礼了!”
萧风诧异道:“万岁,我只是想问一问,严老大人的鼻子叫什么呀,所以指给他看啊,怎么就失礼了?”
嘉靖一愣,虽然不明白萧风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也松了口气:“如此,便不算失礼。”
严嵩大怒,心说你分明是一时失态,现在怕万岁恼怒,在往回找补。
“萧风!你不要巧言令色,你说清楚,你问老夫的鼻子干什么?”
萧风又指向严嵩的嘴,耳朵,眼睛:“我不单问鼻子,还问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叫什么?”
什么叫这些东西?严嵩听着感觉就不对,但又不能反对,总不能说这些长在自己脸上的不是东西吧。
“此老夫之五官也!”
“哦?这些东西是民之首吗,为朝廷守礼法吗,替天子牧万民吗?”
“你放……什么厥词,你敢戏耍老夫吗?”
“不敢,只是请教,既然这些东西做不到严大人所说的事,何以称官呢?”
这叫什么问题啊?严嵩一时间也迷糊了,对呀,这几样东西为何叫官呢?跟官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