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飘斜进来,周京霓发丝被吹乱,浑身泛凉,她有那么一刻看不懂他如今为何比她还怅然若失,明明该害怕的人是她,决定权不在他也不在她,向前的每一步却在于他,即便她走一万步也跨不过那道隐形的鸿沟。
“永远吧。”
“到死吗。”他站在那,纹丝不动。
“是。”周京霓讨厌生离死别的话题,说玩笑话都情绪不高涨,更像是赌气,“放心,你要是哪天死了,我一定给你好好守寡。”
沈逸失笑,眼底无波无澜的宁静,“真的吗,那你要是忘了,到时我和小满一块去你梦里找你。”
“你有病啊!”周京霓蹙眉呵斥他的话,她说:“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她这短短二十几年,每个阶段都在被强迫接受生离死别。儿时外公去世,少时是父亲与爷爷,后来是骗人的江樾,去年冬天又是外婆。她想遗憾大抵就是爱你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开,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所以这个话题于她而言,无疑是痛苦的。
察觉她情绪不对,沈逸好笑又无奈地说:“我说的是等我们七老八十牙都掉光那天,你想什么呢周杳杳。”
“反正我不喜欢聊这些。”周京霓沉默平缓地吸了口烟,“沈逸,你要真死我前头了,我一定找个帅老头去看你,所以你最好长命百岁。”
沈逸笑了,随烟雾吐了两个字,“一定。”
雨继续下着,他们一起失眠,一起放空目光望着远处慢慢收起笑容,仿佛都有心事,噼里啪啦的雨声砸进平静地湖面,泛起接连不断的涟漪,像落在彼此心中的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京霓想问为什么那天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但到嘴的话还是没问出口,她只说:“倪安看出咱俩没和好了。”
沈逸怔了下。
寂静良久才有回音,“你总是把心事放在脸上,她又了解你,看出来并不难。”
周京霓笑了声,“看来这世上不再只有你最了解我了哦。”
这次沈逸回过头看她,神情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跟那些个没长心的人一样,比起她拙劣的掩饰,他不轻易给她洞察内心的机会。
该说这是情绪稳定还是工作时惯有的冷漠造就的呢。
周京霓不懂。
许多触及不到的时刻,她不会知道他的脾气从始至终因人而异,他曾为她差点和朋友翻脸,不管工作还是私下,他从不会像与她相处一般随意,无论在哪都是一副麻木了的和睦笑容,令人称赞温润如玉。
“很久以前就不只是我了。”他无关痛痒地轻笑,“周杳杳,你要学聪明点儿,轻易被穿破内心很容易受伤的。”
周京霓无暇追究这话里的其它意思,什么事都弄太清楚会没意思。视线里雨淅淅,她走到露台边,仰着笑脸儿说了句“我要是学不会那你可得保护我一辈子了”,他侧头瞥了她一眼,掐了手里的烟走上前来,手勾过她凌乱的发丝,一根一根理清,一言不发,手却在她脸颊长久停留,仿佛不舍。
他不说话,她偏偏想要答案,“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可以吗?”
“好。”沈逸揉了揉她耳垂,“保护你。”
“我是说一辈子。”周京霓眨了眨眼,铺天盖地的雨将手里的烟浇灭,睫毛上都是雨珠,风拂过,好像流淌下的泪水。不等他开口,她已经换了个话题,“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赌这场雨会下多久。”
“嗯?”沈逸看了眼乱雨如雾的天,没明白她想干嘛。
然而周京霓仰望着她,指尖儿沾满了雨,轻轻地说:“沈逸,如果这场雨天亮就停,我们到此为止吧,可如果没停,我们就继续。”
沈逸一瞬间蹙眉,“你什么意思?”
周京霓装作自然地笑笑,伸手接雨,“还有两个小时就天亮了。”
在这一刻沈逸竟解读不懂她的哑谜。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从来都不傻,只是不会在他面前掩藏自己,若诚心瞒他,其实比他更胜一筹。
“认真的?”
“你觉得像玩笑吗?”她笑着说。
沈逸垂落下手,偏着头看了周杳杳一会儿,摸出烟点燃一支。
风吹动两人的头发,在空中交缠,他没有说话,她也不解释。雨景别致的美,却看不进去一丝一毫,满脑子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提分开,当初明明是她情深意切地挽留下要走的他,越想越心神不宁,她倒是坦然,无所谓。
“感情的事可以这么随意是吗?”他自嘲笑出声。
“天公不作美又怎么办?”周京霓扫落肩头雨水,自顾自说:“这雨啊就和感情一样,都是天注定。”
沈逸指尖狠狠掐入烟蒂,“行,你说的。”
很久之后他模糊了许多事,唯独牢牢记得南京十月这场雨。
他们就这么等到天亮。
雨小了却没停。
周京霓看着初升就湮灭在云雾间的太阳,淡淡笑了下,转身回了卧室,“你看,天公不作美。”
这场雨困住了太阳,也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