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运气爆棚又躲过一次算计的刘绰对此却全然不知。
离宫回家的马车上,李二见她还心有余悸,柔声道:“绰绰,你是不是吓到了?若是害怕,今夜便叫七妹妹或八妹妹跟你一起睡。好歹是个伴儿!”
若不是两人没成亲,今夜有他在身边守着,她自然也不会怕。
刘绰不是没见过死人。
她见过饥荒,见过疫病,也遭遇过数次刺杀。
可这些跟宫变比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离开的时候,宫人们还没来得及搬走叛军的尸体,继而洗地。
虽然上车前,她跟李二都已经换过新鞋子。
可到现在,她仍觉得自己脚底下有浓重的血腥气。
“算了,媛儿胆子小。万一我不小心说梦话,再吓到她。到时候可不好跟五叔母交代。还是嫣儿吧,她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我就是真说了什么梦话,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也好!”顿了顿,他又道,“绰绰,你不必内疚!就算没有我那份起居注残卷,舒王早晚也会走上兵变这条路。如今,除了几处与吐蕃对峙的边军,神策军中也开始配置火器了。他再不动手,以后胜算只会更低。”
刘绰抬头看着他,“我不是内疚。这种感觉说是同情怕是更精准些。生在帝王家,父子相残的事都屡见不鲜,更何况只是兄弟?对陛下而言,他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自己被废,再让弟弟做太子。先下手为强,是他身为皇子最起码的认知。”
她的声音很轻,李德裕却听的很认真。
“可对舒王而言,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也是很讽刺的。今夜,他献给陛下的《秦王破阵乐》,就是要说玄武门之变。他将自己和太子比作李世民和李建成。他想告诉陛下,是陛下不仁不义在先。”
就算听她直呼太宗皇帝名讳,李德裕也没有出言打断。他说过,在他面前,她可以直言不讳。
“因为,就算他忍下杀父之仇,以陛下的次子自居,只对太子出手,陛下也从未想过传位于他。若非如此,他是不会对陛下下杀手的。他知道,无论如何太子都不会放过他。他也是在自保,也是先下手为强。”
类似的话,舒王拦住她说过几次。
当时只当是寻常。
如今亲眼见证,才真正感受到了帝王家的无情和残酷。
“二郎,你说陛下会怎么处置舒王府的人?”
李德裕想了想才道:“圣人对舒王未必就真的没有父子之情,否则今夜也不会吐血昏厥。近三十年的父子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舒王爱慕刘绰,这件事两个人都知道。
这几年,对刘绰出手的一直是舒王妃和她的一双儿女,李谊对刘绰反倒是多番维护。
他心中一直梗着这根刺。
他怕,他的绰绰心中真的给舒王留了一点位置。
所以,在舒王夺位失败这件事情上,他的迫切丝毫不比太子和广陵王父子差。
因为,一旦舒王成功,按照李唐皇室的良好传统,即便他们已经成婚,已经生儿育女,舒王也必定会强娶人妻。
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谋划的事,让舒王更早走向了死路。
这样阴暗的小心思,他不想让绰绰看出来。
他希望自己在刘绰眼中,一直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
“嗯,或许当年陛下真的动过易储的心思。可人是会变的。多少恩爱夫妻,人到中年都会同床异梦,甚至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帝王之心?”刘绰轻声道。
李德裕不由长舒一口气。
从头到尾,他的绰绰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对舒王的情意来。想的都是大局,都是帝王心术。
“绰绰,我们不会变。”他紧了紧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刘绰的眼神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亮,虽然听了这话,她明显也是高兴的。
“嗯,我们不会变。不过,就算变了,也不要紧!咱们只要把话说开,好聚好”
散字未出口,便被李二用带着轻微怒意的吻给堵了回去。
他不想听到这个字。
他的绰绰时长会流露出一种不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的成熟与淡然。
他总感觉,她随时会抽身离开。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得牵肠挂肚。
将她的唇吻得有些红肿后,他才放开她道:“绰绰,今日你受了惊吓,难免会生出些什么都靠不住的苍凉之感。以后,可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听了会难受的。”
尾音竟还带了丝撒娇的意味。
他是故意的。
他发现,他的绰绰就喜欢看他着急、看他撒娇。
绰绰说,这好像叫猛男撒娇——反差萌。
果然,听了这话刘绰噗嗤一下笑出声,并立即做出检讨。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他的喉结一下,笑吟吟道:“我错了,现在好些了么?”
一股热流自小腹涌起,李德裕的喉结滚了滚,“好像更难受了!”
刘绰便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
这年下小娇夫的撒娇,她可太爱了。
色字当头,什么伤春悲秋的事儿都被她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