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已经这么大年龄了,凑合了一辈子了,老了老了,离婚还不让人笑话,这样对你们小辈影响都不好。”
大舅说:“妈,你这辈子太苦了,嫁给那样一个人,你难道不委屈吗,这么多年,他给家里有什么贡献?一分钱的贡献都没有。
他挣的工资全部攥在他手里,也不给我们用,他经常在外边请朋友,学校老师同事在外边大酒店吃饭,他甚至经常请女老师吃西餐,给她们买漂亮的衣服。他给我们买过什么?他给你买过什么?
他可能连你的生日都不知道,我们的生日他更记不住,不是他记不住,而是他不想记。
但是他却记得学校老师甚至女老师的生日。
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请过我们一家人在外面吃过一顿饭?”
小舅说:“就是,妈,他对老家来人都那么大方,只要老家来人,他每次买很多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老家只要来人借钱,不管谁借钱,他都把钱借给他们,老家人都说他大方,都说他人好。
他什么时候对我们大方过?他对我二叔家的两个孩子比对我们都好,他跟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他跟二叔才是一家人。
每次老家来人,他给老家人买的那些东西,就连我们都没有吃过。”小舅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你们都别说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心也死了,唯一支持我的,就是你们三个。
你们三个有出息,过得好,妈妈这辈子也值了。这么大年龄,不能因为离婚,让人家背后戳我跟你们的脊梁骨呀。”
姥姥的声音透着一股悲凉。
“是呀,在别人眼里都认为我爸是大学校长,我们家过得好。小时候我们没有新衣服穿,穿得很破,别人却认为是你们教育的好,教育我们从小学会朴素。
我们家这种情况从来都不敢给别人说,害怕别人笑话。
我们长这么大,全都是你一个人给我们付出,我们现在都有能力养你了。你放心,我们兄妹三人肯定会让你老年过得更加幸福。
你就跟他离婚吧,我们敢保证,你以后肯定会比他过得好,谁爱伺候他,谁伺候去?
他明年就退休了,退休了还得你照顾他,他这人连自理能力都没有。
他退休了,每天在家里,你每天还要照顾他吃喝,这样对你公平吗?”大舅哭着说。
姥姥抹着眼泪说:“当初有人介绍我们相亲,说真的,他当初就没有看上我,觉得我没有文化,跟他不匹配。
我们是包办婚姻,我知道他一直看不上我,从见他第一眼我就看上他,我就想努力把什么都做好,让他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这么多年,我把什么都大包大揽,想让他没有一点后顾之忧。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在他心里还什么都不是。
不管我做什么,根本都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不喜欢我,连带着你们也跟着我受委屈。
算了,我什么都不奢望了,只要你们过得好,这一切都值了。
这么大年龄了,那就继续凑合吧,已经凑合了一辈子了,也不在乎多凑活几年。”
后来不管两个舅舅怎么劝,姥姥仍然没有答应跟姥爷离婚。
姥姥就这么一辈子自己守着几个孩子,守着没有一丝温情的男人,简单规律地过着日子。
就像两个舅舅说的,姥爷一退休,整天在家里待着,姥姥每天照顾着,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仍然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就是姥爷对家里人态度也不是那么冰冰凉了,连林柔都看出来。姥爷有时没话找话,想跟姥姥套近乎,两个舅舅有时回去姥爷给两个舅舅说话,口气也变得柔软了。
反正他跟两个舅舅说话,两个舅舅连看他都不看,更不接他的话,他看两个舅舅不理他,就尴尬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柔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过两个舅舅叫姥爷爸爸,他们跟姥姥提起姥爷,都是说那个人,
大舅跟妈妈有时还跟他打个招呼,大舅性子温和,只是跟他点个头。小舅压根就不理他,跟他一句话都不说。
姥爷虽然退休了,也不闲着。仍然隔三差五的宴请同事朋友,老师,学生。仍然忘不了跟他们谈心,给他们传授教学工作经验。
姥爷的学生有的继续在高校当老师,有的在别的领域也有了很好的发展。
有时他心情好的时候,给林柔说他的某个学生在省里当什么领导了,或者他的哪个学生在学校当校长了,他的哪个学生也成为学术界的佼佼者 ,姥爷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满满的得意和自豪。
姥爷刚退休的时候,每次打电话约学校的老师和他昔日的学生们来谈心,他们基本也都如约而来,每次他回来都很兴奋,一回家他话也多起来了。
他说他的,没有一个人插嘴,他现在跟姥姥说话,姥姥也不接他的话,任他自说自话。
后来,姥爷参加的座谈会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无精打采的,一年后,他就彻底没了座谈会。
有很长一段时间,姥爷都打不起精神,也不爱出门。好像那些老师和学生一夜之间就都消失了。
姥爷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大家发现他又开始频繁地和亲戚们走动了。
他隔三岔五就会邀请亲戚们来家里做客,走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带很多礼物,请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林柔发现姥爷退休后,连性情都变了。
她 14 岁那年,姥爷退休了。以前姥爷从不过问她的学习,可自从退休后,时不时就要检查她的作业,询问她学校的事情。
后来她结婚了,有时她回去看姥姥,还没和姥姥说上两句话,就被姥爷叫到房间。
姥爷问东问西,还特别自豪地说起他在学校里的辉煌事迹,说他教出了多少优秀的学生,得了多少奖项。
这些话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看样子姥爷真的老了,连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还总是反反复复地说,越来越唠叨,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姥爷跟她说话的时候,就跟上课似的,连课间休息都没有。每次看到姥爷朝她招手,她就一个头两个大。难道真的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吗?
姥爷没退休之前可没这么多话,也许那时候他把话都跟外面的人说了,回家就懒得跟家里人说了。
现在外面没人听他说话了,他就又说给家里人听,可家里人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