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逢疾步向望为走来,不由分说抓住望为的手腕就离开了岌岌可危的大殿。
邬鸾准备起身要追,不知为何一阵眩晕涌上心头,他突然意识到,该不会是那杯酒有问题?他喝的才是错误的,他被莫为给骗了!
骗子。邬鸾心底暗暗骂道,一边又从怀中摸出解药。正欲吞下时,一只飞刃斜刺而来,那颗药被攻击后碎成了粉末,散在海水之中。
未看清坏事的来人,邬鸾就栽倒下去。接着大殿轰然倾倒,周围一片死寂。
望为被霍逢带到了一处宁静安逸的海域地带。四处风光极美,有各种生物发出异彩的奇光,似乎代替了太阳。海草荡荡悠悠随着波涛舞动,小型的鱼群在当中游乐嬉闹,一派恬静祥和。与传说中的海界又有些不同了。
“好美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她笑意盈盈,将语气特意放轻缓。
到了这里,霍逢就放开了手,却被望为反手握住,霍逢挣脱了几下没成,似乎就放弃了,他只是松开手,任由望为摆弄。
空气凝结了良久,他才徐徐开口:“只要用心,就能找到。”
望为怎能听不出他言下之意?他是在讽刺自己之前的欺骗行为,说自己没心。正如她的提问,其实她也在问他怎么会来出现在海界找她一样。
她明白,霍逢一直是那个有心之人。而自己——
她不知道。
望为见他面色冷淡的模样,张了张口,没有为自己辩解出半个字。
霍逢亦没有看向望为,仿佛之前是在自言自语,身旁空无一人。但他眼眸中光彩黯淡,竟不及周围风光明亮。
这样的眼神,望为只在一些心内绝望的人脸上看到过。她呆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搅碎一样。
是她桌案边那盏永夜不灭的琉璃灯吗?她不知道。
但是现在,那束光的确不在了。
“对不起……”望为松开了手,她用右手紧紧按在心脏的位置,竟察觉到有一丝细微的痛楚,像是被最细的针扎了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霍逢,从前种种,皆是我之过。我不想拿我曾经没有心来找借口,但是当你真正助我解开我心上的枷锁之后,我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但是我却、却不知该如何做,我又不明白了……”
她的语气里尽是迷茫和失措,霍逢走在前面,没等她。
“我……我的前半生,在逃亡与厮杀中度过,他们说,我身体里有一个会颠覆四界的魔神之力,必须杀死我,才可以结束一切。可是……”
她几乎失控地颤抖起来,“没有人希望草草了结自己的一生,莫名其妙被人杀死的!我也一样,我拼命地逃,躲在阴暗荒芜的角落里,躲在无人涉足的神弃之地,才不会被那些上神、神尊立刻找到!”
霍逢依旧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向前走着。
望为此刻却也不希望他看自己,她的眼泪肆意铺开在面颊上,不知是心痛到不行才诞生的生理性眼泪,还是她真心悔过。
望为用低沉沙哑的嗓音继续道:“命运,我向来都琢磨不透。有一次我被杀死后,竟然发现自己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起初我并不相信,还是躲着,直到被杀的次数多了,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不明白,为什么天道从未判我死刑,我明明身负着不该留存于世的力量,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从死亡中醒来?后来,我有了一些分辨能力,我才发现有些神,并不是想毁灭力量,而是想从我身上夺走力量。但是无论他们试了什么方法,都没有成功过一次。最后的最后,他们还不想放了我,说要豢养我,他们希望我能为他们所用。你说,这多可笑啊!我经历过家人的抛弃、亲人的监禁、故友的背离……”
她吸了吸鼻子,沉重喘息好多次才又继续,但是吐字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了:“我现在讲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是、我是想告诉你……在我需要一颗纯粹的真心待我时,我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现在……我分辨不清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一生很多时候都在自以为是……我自以为是地活着,活得太久了……我很久没有真正面对过自己的心,或许……或许我根本也无法接住任何人的心。但是我又很贪婪,我贪婪这种朦朦胧胧的、我从未有过的美好东西。”
不知不觉间,望为跟在了霍逢的侧后方,二人进了一个并不昏暗的海底隧洞,但是望为并没有心思去观察周围的处境。
“……我开始欺骗了你,的确不是好心。因为我的力量不知何故到了你的身上,而我那时神身尽毁,无法拿回力量。我只能想办法,将你留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怎么可能一点真心都没有呢……只是不知道你,感受到没有……”
望为停下了脚步,霍逢虽然没有回头,却也顿住步伐没有再往前走。
缓了缓失控到没边的情绪,她继续道:“我知你心有怨气,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耽误你的时间跟你说这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伯赏望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想再隐瞒你了。”
她用手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声音:“我就是一个精于算计、冷酷无情、习惯性就把身边的人当做棋子、可以丢下任何人事物的人。我无法摆脱我的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总会盘旋在我的梦魇里,让我痛不欲生,我从不睡觉,就是因为我害怕……也许,它们才是……会跟随我一生的东西。直到有一日,天道赐我一死,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在此之前,我的做派就是如此,因为本性难移。我把自己剖开给你看,是不想再骗你了,一个字都不想。但我无法承诺未来,那些我无法控制的东西。如果以后我再犯错了,岂不是会更伤你的心?”
“所以霍逢,”望为的哭腔中带着几丝调节氛围的笑,勉强的笑。“我们之间的选择权,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