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子书溪知的嗓音传进马车内。
沈槐奚见江晏栖眉眼间稍有疲色,道:“休整会儿,订三个房间吧。”
西离的天多变,江晏栖一下马车,雨水便浸染在了靴底,化开一抹冷清。
客栈的一楼已明起了灯,只寥落几个粗糙大汉四开八仰地倚在桌旁,“他老子的……他们办的这是什么事?”
“可不是,就咱们几兄弟领了这苦差事……”
“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些人连出门都不敢。”
“那人怎么可能跑得出祇洲?上面真是娘们唧唧的,小题大做!”
几人迷糊间,三人踏入了客栈,江晏栖和沈槐奚的样貌实在惹眼,一下便夺去了几人的视线。
况沈槐奚还是被子书溪知推着轮椅进来的,子书溪知太清瘦,倒像个从小缺了营养的少年,江晏栖身姿亦是清癯。
三人显然一副老弱病残的模样。一看就像软绵绵的任人拿捏的小绵羊。
子书溪知上前道:“掌柜的,来三间……”
话未完,便被矮胖矮胖的掌柜按下了声,他使着朝向大汉的眼色,悄声道:“各位还是换一家吧,你们若在我店里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时至如今,竟然还有人会往西梵跑,倒是惊奇。
江晏栖转头看去,果然见几个大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眸中是不加遮掩的垂涎。
沈槐奚挡在江晏栖身后,慵懒的凤眸冷下来,只淡淡道:“三间上房。”
掌柜见人头铁,也不再多说了,见三人衣着也应当是有权人家的,遂扬起笑容,“那您们里面请!”
楼道有些腐朽了,木板吱吱呀呀的,子书溪知低声道:“少主,外面还有人。”
“不是一伙的?”沈槐奚眉眼淡淡。
“不是。”
沈槐奚眉眼慵懒萧杀,“去查查。”
江晏栖低着眉眼,“他们在寻人?”
沈槐奚颔首,“大概是从祇洲逃出来的人。”
“今夜……”江晏栖语气微顿,一楼那些人眉眼间残存的是杀气,必不是普通人。
“阿晏且安心。”沈槐奚淡淡一笑,眸色清澈,“他们敢来,头扭下来。”
江晏栖闻言无奈一笑,净透的眸光却是透着一丝意味深长,“他们此次来得好……”
……
江晏栖昨夜浅眠,却仍睡得安稳。倒是今日一早起来果然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
昨日一行五个大汉的头全部用绳子串在了一起,就挂在了客栈外壁挂干辣椒的地方,几人皆是怒目圆睁,口鼻渗血。
掌柜此刻看着沈槐奚,眸中全是惧怕,“贵人……你这……我这是小本经营啊,您如此,我这店也是毁了!”说着,声泪俱下。
沈槐奚坐着轮椅上不急不缓的用餐,菜包子愣是被他吃出了御用之菜的感觉,“他们……是什么人呢?”
“贵人……这,我一小老百姓怎么会知道……您就行行好……”
“嗯?”沈槐奚音落,身后的子书溪知便甩出一道暗镖,其中一人的脑袋便落了下来,还在地上碌碌地滚了好几圈,染了血迹的胡子沾着灰,“下一次可就不是那只脑袋了。”
“他……他们是祇洲来的!”掌柜看着沈槐奚,只从少年盈盈的笑意中看出了冰冷与残忍,遂连道。
“哦?”沈槐奚淡淡一笑,神色漫不经心。
掌柜这回懂事了,只是嗓音有些悲怆,“是悍匪!祇洲土匪窝里出来的……贵人啊,你们把他们杀在了我这地儿,我这往后又该如何活啊?”
“槐奚何必吓他。”江晏栖缓步走来,音色清沉,问向掌柜,“祇洲边界也在寻人?”
掌柜看见江晏栖像看见了救星,连连点头,掏心窝子的解释,“祇洲边界最近因匪乱四起,朝廷又派来军队,倒的确管辖得严实,寻人不寻人的,我便不清楚了——姑娘,你们应该也清楚,我们西梵靠近祇洲,注定不安平。这些悍匪要来西梵,若是家家客栈都闭门不迎,那是害了我们全城。我收他们进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可今日公子……如此做,我……我这哪还有安生日子?”
见掌柜疲倦的面庞带着微微恐惧,江晏栖轻叹一口气,她转头看向那堆高挂的人头,眸色沉凝,“——这还少了两人,槐奚放走了?”
沈槐奚颔首,语气调侃,“两个胆小的,下次再抓。”
江晏栖这才看向掌柜,音若东风散柳,“放心,祸不及你——那些人逃了两个,自然是找我们算账。”
掌柜这才细数起人头数,他方才是被沈槐奚吓到了,又头一次见将人头串成一堆的手法。毕竟这些人在他这出了事,他恐怕不到两天便要被报复灭店了。
他看向沈槐奚,原来这公子方才是在吓他。可他如今也只对这姑娘有好感了,遂低声劝道:“姑娘,你们若要去祇洲,可得小心了……若官有用,哪还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
话落,掌柜摇摇头止住了话音,“——三位应是饿了吧?我让人做些饭菜上来,三位吃了便离开吧。”
掌柜一走,江晏栖坐在木桌旁的长条椅上斟了一杯茶微酌,“槐奚昨夜查到了什么?——外面那些人是官府的人?”
沈槐奚闻言挑眉,“阿晏这般聪明,我倒是多余了——何须我去查。”
“土匪和官兵不曾来西梵一起抓人?”江晏栖低垂着眉眼,淡淡道:“不定是冲你我二人来的。”
沈槐奚不置可否,音色清澈,“阿晏说得极是,他们或许还真这般厉害,识得了阿晏这颗明珠。”
江晏栖嗓音淡淡,“是否如此,到祇洲边界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