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温以缇终于完成了新写的故事。她将文稿分别递给徐嬷嬷、安公公和常芙,特别提到这个改编自《卖火柴的小孤女》的故事。
徐嬷嬷读完后眼眶泛红,重重地叹了口气:“大人写得实在触人心弦。如今世道艰难,像故事里这样可怜的小姑娘实在太多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安公公沉默片刻后说道:“大人妙笔生花,故事真实感人。这世上比故事里更悲惨的大有人在。奴才若不是家中贫苦,又怎会入宫为奴?所幸能追随大人,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常芙看完却皱起了眉头:“姐姐,这故事虽好,但有些地方不太合常理。寻常人家若有爷孙俩相依为命,尤其是带着孙女的,恐怕很难撑到现在。若是孙子或许还有指望,可女孩子”
说到这里,她担心扫了温以缇的兴致,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温以缇了然地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这世道,男女终究不同。若是男孩,爷孙俩还能互相扶持,若是女孩,通情达理的长辈或许会在自己撑不住前为她寻个好归宿,但若遇到狠心的,这孩子恐怕早就活不成了。像故事里这样独自卖柴火,怕是连第一天都回不了家。”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温以缇缓缓开口道:“其实写这个故事,是想让那些能读到、听到这故事的孩子们,既懂得珍惜眼前的温暖与一切,也能对身处困境的人心存同情。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善意,或许就能成为别人寒冬里的一束光。”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些听过故事后,正身处难处的孩子,我更想让他们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放弃,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说罢,温以缇提笔在文稿上修改起来。她要改写《卖柴火的小孤女》的结局。
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再难的困境,只要肯想办法,总有一条活路。
从前的版本终究不合时宜了,时代不同,背景也不同,这个时代的人们,更适合鸡汤类,太现实的故事反倒会被文人排斥,结局自然该换个模样。
夜色渐深,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小孤女抱着最后几根柴火冻得嘴唇发紫。
她跪在爷爷冰冷的身子旁,嗓子都喊哑了,爷爷却始终闭着眼,纹丝不动。
她也渐渐的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浑身的力气都在往冻硬的雪地里渗,连抬手的劲儿都快没了。
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睁眼一看,是买过她柴火的那个货郎,正扶着个裹着厚棉袄的老妇人快步走来。
“就是她!张管事您快看!”货郎喘着气,指着缩在墙角的小孤女,“这丫头上午在街角卖柴火,冻得嘴唇发青还硬撑着,我瞧着性子最是坚韧不过。”
被称作张管事的老妇人蹲下身,借着雪光打量着小孤女,又探了探她爷爷的鼻息,眉头不由得皱紧。“造孽啊……”她叹了口气,转向货郎,“你倒是没看错,这孩子眼里有股子劲儿。”
原来这张管事是城西绣楼的管事,绣楼近来要招几个孩子学绣工,本是好事,偏因要签长期契书,被百姓当成卖儿卖女的勾当,迟迟招不到合适的人。
绣楼怕徒弟学成后另起炉灶,才定下长期契,管吃管住,学成后还能分月钱,原是想留住手艺,却被误会了。
货郎上午见了小孤女的模样,又听说了绣楼的事,当即就动了心思,一来这丫头能有个去处,二来他也能得那五十文介绍钱,便赶紧跑去找了张管事。
“孩子,”张管事拍了拍小孤女的背,声音放缓了些,“你爷爷……怕是不行了。但你还小,总不能跟着耗着。跟我回绣楼吧,学门手艺,管你吃饱穿暖,如何?”
小孤女愣愣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货郎。货郎赶紧道:“丫头,张管事是好人!绣楼里有热炕,有棉鞋,还有热粥喝,总比在这儿冻着强!”
寒风还在呼啸,但张管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棉袄传过来,竟让小孤女那沉得像灌了铅的眼皮,慢慢抬了起来…
徐嬷嬷、安公公和常芙再看这版结局,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徐嬷嬷抚着心口道:“这样的结局,既合了世道情理,又给人留着暖意,孩子们看了也能宽心。”
安公公亦附和:“是这个理,既真实又有盼头,确是如今最合适的模样。”
常芙也弯了弯唇:“姐姐这改动,倒比先前更让人记挂些,虽然我更喜欢之前那个。”
这一夜,温以缇总算将所有故事汇总妥当,整整十六篇,十五个新编的小故事,再加上这篇精心改编的收尾之作。
她望着桌上码齐的文稿,指尖轻轻划过纸页,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提笔蘸墨,在扉页上落下四个字,笔锋温润,《知味小语》。
“知味”既含知晓深意、领悟故事滋味的意思,暗合成语故事传递知识的内核;“小语”则带着孩童读物的亲切轻巧,呼应那些温暖细碎的故事,也和整本集子传递善意与希望的感觉相契合。
剩下的便是给故事配上插画,填充些生动的画面了。
窗外夜色已深,温以缇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决定先歇下,等明日一早醒来再接着忙活。
总归这两日,定要把这册子彻底弄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