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面铜镜,那铜镜碎成几瓣,却被顾见春以大掌稳稳托着,其间正映着许多个“她”。
“你看,铜镜碎了。”
“但你还是你,未曾变过。不论怎样的你,不论在谁眼里,不论是什么模样,你还是那个你,不是么?”
夜来怔然望着镜中的她,面色苍白,青丝垂落,只是这次不一样。
镜中除了她,却比从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正无比温和地看着自己,就像她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为她栉发的娘亲那样。
她心中某个角落忽然为之一颤。
“小湄,有件事你说错了。”
“其实我并非没有杀过人。”
夜来蓦然转头看他,却在他眼中瞧见满面惶惑的自己。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夜来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只是那腕骨绵软无力,哪里像是有半点内力的样子?
这情形,她再熟悉不过。
“你做了什么?你的内力呢?!”
夜来急声问道。
“你看,我们是一样的。”顾见春温吞抽回手,活动了一番筋骨。
“你究竟做了什么?说话啊!”夜来饶是不愿听到那个答案,但对方愈是云淡风轻,她便愈是心焦不已。
“没什么。”顾见春摇了摇头,“只是破了师门训诫罢了。”
夜来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缩了缩身子。
“不……”
她比谁都清楚,栖梧山可以没有她江夜来,但是绝不能没有顾见春。如此,她如何对得起那孑然一身的老者?
“你疯了,你为什么……”夜来又急又怒,索性将对方衣领拽起,“你明知道师门功法不可染血,不可嗜杀,你为什么要破戒?你知不知道…你以后都不能再修炼沧浪诀了!你对得起师父么?!”
“唉,你看,还是这副急性子”
顾见春任由她发泄,却只是浅笑不语。末了,还轻轻替她顺了顺气。
“镜子碎了可以再补,武功没了也可以再练。这本非什么大事,不要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好不好?”
“这不是一回事。”夜来苦涩摇头,“我只是觉得可惜你是师父最看重的徒弟,生来就要继承他的衣钵,为什么要轻贱自己得到的东西?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以”
“呵”顾见春失笑道,“我不知道对不对得起谁,人活一世,对得起自己就好了。小湄,你总是将这些想得太复杂,其实只要无愧于心,又何必在意旁的呢?”
“你看,至少现在,我们是一样的。说不定,师兄都打不过你了。”
顾见春温慢地替她拢了拢耳畔碎发,那青丝柔顺地垂落,一如他的心迹。
夜来黛眉紧蹙,目光沉霭。
“小湄,师兄说要救你,就一定可以救你。你相信师兄,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我们还要一起回栖梧山看师父呢。师兄也还要陪小湄一起找娘亲呢,对不对?”
“——小湄不是说,要与娘亲做一大桌好吃的,招待师兄么?”
暖意攀上眼眶。
对方近乎呓语般的话音,却令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酸涩。
夜来低声应道:“连医仙都没有法子,你又能怎么样?”
顾见春见对方终于松口,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即坦言道:
“小湄,兴许我能”
门外倏忽响起一道呼喊。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阿姐!猜猜是谁来看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