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晏清眸中登时寒霜遍布,脚下却生生顿住。倒不是因着他对那阿秀出手而多恼恨,只是这顾见春那剑锋已然当胸点在他身前,叫他再不能往前踏上一步。原来只是分神一瞬,对方便出剑直指他命脉。
“梅晏清。”顾见春目光凛冽,只出剑指着对方,“如此,可是试过你梅家一剑?”
“你也配与本门主试剑?”梅晏清冷笑一声,将那扇子在手间一转,竟大言不惭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顾见春手中剑锋一扬,这宝剑自然锐利,当即划破对方衣襟,却没能再进一寸。
——杀了他,又有何用?
梅晏清闲闲摇着扇子,双指并在对方剑尖。
“顾见春。本门主并非对你一无所知。”
上次失势于他,他自然将对方来历查了个通透,虽不敢说知根知底,知他来处,却也足矣。不仅如此,还给他查出了些意外之喜。
“本门主知道你为何而来,你我本不该为敌。”梅晏清耸了耸肩,低笑道,“你想救她,本门主也想救她,不若我们联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顾见春心神一凛,当即摇头道:“梅晏清,你当知道,自苏家初见,你我就绝非同路之人。”
“苏家?哪个苏家?”梅晏清顽劣一笑,故作无知道,“哦是那个先前被灭门的苏家啊——”
苏决明在屋檐上远远看着,暗自握紧了双拳。他倒也不后悔没能取他性命,只恨一时恻隐,没能看住他,叫他现在祸乱四方。
“你滥杀无辜,血债累累,竟没有丝毫悔过之意么?”顾见春强压怒气,听对方这话,却像是把那苏家之祸当成一场玩笑,此时言笑晏晏,当真是残忍至极。
“滥杀无辜?血债累累?”梅晏清像是听着什么笑话一般,低笑不止。若是旁人,那他便认了也无妨,他梅晏清就是杀人魔头,谁见了他都得畏惧三分。只是此人不同,他笑声止,忽而抬首盯着对方,“你知不知道,你想救的,也是个血债累累,滥杀无辜的魔头?”
“休得胡言!”顾见春将剑挑向对方脖颈,一时之间却有些气息不稳。
“本门主可没有胡说。”梅晏清恶劣一笑,小心翼翼拨弄那剑锋,只是剑锋固然锐利,那握着剑柄的手却不算沉稳。
“今日剑阁倾塌,问剑山庄死伤无数——”哪知他话音未落,对方却将他打断道:
“果然是尔等所为。”
梅晏清摇了摇头,惋惜般叹道:“若不是南宫孤舟定要拿人,此时她早就带着碧天剑回来了,这又是何苦呢?”
顾见春刻意避开对方那明里暗里将她归为魔宫之众的说辞——他绝不信小湄会与万寿宫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在妙法寺,她可是将那一众武僧都杀尽了,还杀了那贼秃,是也不是?”
顾见春扬了扬手中长剑,沉声道:“不巧我也在场,不如你再多编上几句?”
“那当真不巧。”梅晏清不甚在意地笑道,“看来你是执意要包庇她了?”
“她本就无需包庇!你再口出狂言,当心刀剑无眼。”
“呵呵呵”梅晏清目光沉沉,意有所指道,“那——”
“无缘山那对母子,不就白白受死了?”
“你说什么?”
看着对方呼吸一滞,梅晏清自然畅快笑道:“你不知道么?那对母子,可是死在她的手中。就因她以为对方贪图她的东西,便出手将那两人杀了。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么?”
碎玉,木盒,血泊,霜花,狼藉。
那一众光景忽而浮现于眼前——
“本门主自以为杀的还是些罪有应得之人。”梅晏清故作惋惜道,“要说嗜杀成性,恐怕你这位故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你住口!”
剑锋一错,竟将他那脖颈划破了个口子。这伤口也不算大,只是那血顺着剑尖逆流而行,叫他心神一晃。
“啧啧”梅晏清将扇缘托在他那剑锋之上,循循善诱道,“你看,血”
“如此宝剑,若不饮血,真是可惜。”
血顺势更向他剑柄蔓延而来。
“顾呆子!你做什么发愣?那血有毒!”
一道银光伴随着赵青木那轻叱凌冽而来,梅晏清随手一挥,银针自然近不得他身旁三丈。只是此番提醒却甚是及时,顾见春当即将剑身一弹,那剑芒摇曳,“叮——”地一声,血光纷纷而落。
那泛着青光的宝剑自是一尘不染,端如皎月。
他二人谈话,旁人自然不得而知。只是端看那诡计多端的梅晏清言语相迫,想来又是妖言以惑,赵青木只得急忙提醒。
这顾呆子唯有遇上那紫衣少女之事,才会乱了方寸。正是这一点,为这梅晏清威逼利诱,这才险些着了对方的道。
“多嘴的小丫头。”宋夫人在一旁冷笑道。
赵青木闻言却不干,当即反驳道:“他不是你的侄孙么?方才他都要被那人杀了,你却还在这儿看戏?”
宋夫人摇头,不屑与之争辩。阿秀左右一看,却出言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端倪?”
宋夫人老眼一抬,便多看了她一眼。想来也是,这徒弟今日频频作怪,莫说那喜堂之上生事,便是方才叫她去将那逆徒之女带上来,她却也左右推脱。非但如此,还与那小子联手救人。这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么?
宋夫人自是怀疑,只是对方询问,她却也不妨多一句话。
“哼。方才若是他能勘破那业障,如今功法已然更上一层。只是这小丫头在旁作乱,反而教他错失良机。”
“啊?”赵青木惊道,“这”
——可是他若是堪不破,不就死了?这老太婆,真是个武痴!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此番错失,下一次,不知又是何时了”那老太婆只管沉声讽笑,“都是造化,都是造化!”
须知这“造化”二字,既要看天,也要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