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可拿对方性命去赌。承君之诺,忠君之事。若是赵青木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余生还有何颜面面对那位来去医仙?
此时以二敌一,都有些费力。遑论再去与那南宫孤舟夺人?
对不起
这是他该说的话才是。
他面色复杂,看着那于南宫孤舟指下痛苦不堪的少女,心中好似有什么悄然迸裂。
“南宫庄主,阔别数载,不知还认不认得老身是谁啊?”
正在两相僵持之际,东方将白,山门之外忽然传来一道浑厚却绵长的声响,听那声音,却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随着她话音落地,一道银芒带着簌簌碧叶穿飞而来,那银芒快如闪电,在一众人始料未及之时,以雷霆之势飞向南宫孤舟门面。
对方蓦然向后飞掠,只听“嗖——”地一声,即便他反应迅猛,却也难以在顷刻之间全身而退。南宫孤舟只得将头一偏,那银芒堪堪掠过他耳畔,电照风行,激起三尺烟尘。
那银芒威力自不必说,单看那地上如拳头大的土坑,便可见一斑。只是众人方才定睛一看,俱是大惊失色。
原来方才这银芒,竟是一根绣花针!
青叶势颓,在其周遭飘飞而下。原来是这飞针极快,以破空之势带起青草碧叶,这才令其看上去如此威猛,势不可当。
末了,南宫孤舟抬手轻轻抹了抹脸,只见那脸颊上竟被生生划开一道细微伤口。
既然对方有这般能耐,若是方才躲在暗处,不消如何出声,只出这一招,就可取他性命。但显然对方不屑于如此——
看来,此人身怀绝技,却行正道之风。若非朋友,也决计不是敌人。
“哈哈哈哈哈哈——”那老太忽然大笑一声,众人却觉耳畔轰鸣不已,功力稍低者,耳孔渗血,想来已经伤及内里,只得运功疗伤。
“我道问剑庄主有何能耐,竟连我这徒儿的一根绣花针都挡不住!”
这话音诡秘无踪,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却叫人判不清说话之人的方位。南宫孤舟忽而将那紫衣少女随手丢给了一旁的白头翁,正襟站定道:
“原来是老太太大驾光临——”
旁者登时七嘴八舌,低声探问道:“老太太?这是哪位老太太?”
他人俱是摇头,只这北枝老人忽然惊骇莫名,低声问道:
“莫不是那个老太太?”
“谁?”
可那北枝老人却也顺着南宫孤舟的目光看去,不再敢出一言。
在旁的年轻小辈俱是茫然无措,却不知这位“老太太”姓甚名谁,何方神圣。只道她方才令自个儿徒弟随意出手,便能伤这问剑主人,又偏生挑在这时候出现看样子,却不是个善茬!那南宫庄主却对这老太太言行恭敬,想来这老者怕是什么隐世大家,众人纷纷毕恭毕敬,在一旁垂手而立。
不多时,只见山路上缓缓冒出一片红漆木轿顶,随即是厚重殷实的绸幔,那绸幔四方规整,其上细细密密,绣着顶好纹样。一曰千叶牡丹,二曰青鸟蟠桃,三曰山海万象。
一针一线,栩栩如生,那丝线层层叠叠,在旭日之中闪着粼粼微光,令人目眩神迷。
——如此绣工,莫说是商贾繁盛的曲州,就是在帝都,也称得上当世一绝。
只是能用这般绣品之人,多半非富即贵。众人心中顿时对这“老太太”的身份更添一分好奇。
随着那轿子上了庄门,这来者全貌却也展露无遗。单看这抬轿子的壮汉,个个威风凛凛,虎背熊腰,其间虬髯猿臂,青筋暴起,似有拔山扛鼎之势。只是不消众人猜度,其后行出一女子,却骤然将其目光尽数引去。
只瞧见那女子冰肌雪肤,绛衣摇曳。正逢冬日,她却一袭轻衫,端的是一派傲然贵气。只是她虽生得清绝,此时面上却无甚笑意,那双黛眉不描而冽,但叫人看一眼,便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姿。她兀自敛眉垂目,随着这轿子缓缓前行,似这天倾地斜都与她无关。
只是方才说话之人声音苍老,显然不像是这女子。众人屏息凝神——如此绝色佳人却都坐不得这轿子。看来这轿中之人,便是那位“大人物”了。随着这轿子稳稳前行,那轿中之人才缓缓开口,这会儿却也不刻意用上内力造势了,只冷笑道:
“南宫庄主只消一张红帖,就将老身请了过来。原来是要老身千里迢迢,到这儿看庄主欺负小辈的戏码”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老太婆,出口便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真不是个简单角色。
只听她像是在轿子之中,隔着帘幕四下打量一番,却兀自评道:
“这戏台子却是简陋了些!”
南宫孤舟笑了笑,恭敬应道:“如此陋处,倒是折煞老太太了。不如您老先移步正堂,待晚辈将这桩家丑了了,再与您奉茶论道?”
“哼哼。”那老人却又是哼笑一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家丑?都说家丑不外扬,你这家丑,却是传得广——”
这句话倒是别有深意,众人捕风捉影,却也不得其所,只得暗自猜度。
末了,她忽然厉声道:“怎么?他们听得,老身便听不得?”
南宫孤舟面不改色,却是一笑了之。
“自然听得。老太太愿意听,倒也无妨。不过既是家事,还望老太太莫要干涉。”
“呵——”那老人忽然将帘幕一展,众人只觉冷风骤起,面上俱是生疼。待定睛一看,却不出所料,是个端和肃穆,不怒自威的老太婆。
不过那老太婆确是极老了。虽然周身皆裹在锦裘之中,雍容华贵。可她那张老脸上梅瘢重重,沟壑纵横,但见掌上鸡皮点点,形同枯槁。即便是金玉为簪,流珠为珰,玳瑁为镯,桂枝为杖,却也难改其暮气朽颜。
她胸口微微起伏,如蛛膜震颤。众人看着,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呜呼去矣。只是想到她方才开口那等实力,却又打消了如此念头。
只见她薄唇轻启,不屑说道:
“那”
“若是老身偏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