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男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方才老夫挥出的‘风前一叶’,乃是一位高人所制。只不过老夫可没有那么多,所以以飞叶代之。须知这风前一叶虽然厉害,更为难的却是如何收发自如。对武者来说,挥出力量是极其容易的,如何控制这份力量才是极难。等小友何时参透这个道理,保不齐就离天下第一不远了……”
少年有些懵懂地点点头。
“譬如有人神功盖世,却为非作恶,肆意横行,那这个人还称不上天下第一,对么?”
“正是。”
“譬如有人手握重权,却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就是德不配位,对么?”
“小友心思通透。”男人颔首:“不过,不可谓不配。出生地位并非自己左右,如同小友生于苏家,自幼衣食无忧,未曾体会过饥寒之苦。这本非小友能抉择,即使你庸碌一生,也无不可。苏家一朝逢怨,小友无家可归,这也并非谁能左右。但是倘若小友要重振苏家,亦或是自立门户,也未尝不可。重要的不是你身在何处,而是你如何选择。”
少年有些不解:“照您的说法,我苏家便是白白葬送,给人灭了门,我亦不可去寻仇或是讨债么。”
“非也,因果相生,天道轮回。苏家今日局面,亦是苏家的选择,不是么?”男人笑了笑,摇头道,“小友,老夫可从未阻拦过你,若是你去意已决,自当走好。”
“我如今并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少年垂眸,“不过等我学成,一定会去找他报仇的,谁也拦不住。”
“呵呵……”男人捋着胡须,这便喉咙发痒,肚中酒虫作祟。
“小友,老夫行医数载,常常被人以物来抵诊金。此处最不缺的就是武学秘籍,若是你看中了,就可拿去琢磨琢磨。百家之中,总有称心如意的功夫。”
少年一怔:“您竟不阻我?”
“你有你的造化,老夫自然不拦你。”
男人背过身去,缓步离开。
“来去来去,不可追矣。”
将一句话留在了风中。
“是了,今日倒是有信,不知是不是写给我们的,不若一道去看看?”
信?他愣了愣——这世上,还有谁会给自己写信?
……
我是谁?
少女的梦境冷冽而清浅。
“你是小湄。”
女人拉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地教自己念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曦。”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
她小小的舌头跟着唇瓣开阖,抵在齿间。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她有样学样,十分乖巧地念道。
“对,乖——你是小湄,是我最爱的小湄。”
女人柔柔一笑,坐在榻边,帷幔忽然垂落下来,搭在她的发间。
那乌黑柔顺的头发梳成静好的妇人装扮,帷幔落下,她在女人的怀里,伸出小手,轻轻一抓。
抓到了!
她咯咯一笑。
手中的纱帐忽然变成了衣角。
“娘亲,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离开小湄好不好……小湄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也不会偷偷跑出去玩了,求求你不要丢下小湄……”她放声大哭,死死拽住女人的衣角。
那衣服十分朴素,似乎记忆之中,她的衣服便越来越素雅单调。
现在想想,女人为了将她养大,把自己的衣衫家当皆一一当去,换来她娘俩的温饱。是了,女人还要打点上下,立足于那个不受关注的“家”。
衣角从她指间无情地溜走,一如她的余生,未曾抓住过任何东西。
“家”?
“家,就是有爹爹,有娘亲,还有小湄的地方——”
女人握着一卷书,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娘亲,什么是‘婵娟’啊?”她眨着晶亮的眼睛问道。
“婵娟啊,就是月亮。”女人失笑,将手放在了小腹上,“小湄,若是你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就取个‘月’字,好不好?”
她轻轻撅起小嘴。
“小湄不想有弟弟妹妹,小湄只想娘亲是小湄一个人的。”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只当是童言无忌。
她扬起小脸,忽然问道:“娘亲,爹爹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们?再过几日,就是小湄的生辰了!”
“小湄,你爹爹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