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一片被迷雾笼罩的村庄,她能够听见孩童的嬉笑声,却在走近时又突然的消失,荒芜的草地上只剩下寥寥的枯草,在风中摇曳着。
冰冷刺骨的风吹动着若娃单薄的衣裳,她却不曾感受到任何的寒冷,耳边裙角被风吹得扑棱,犹如一只陷入无尽挣扎的翠鸟。
在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中,她身上的一抹浅绿色便显得格外的惹眼。
明明耳边的声音如此的近,熟悉的老人与男人的交谈声,女人的欢笑声就在耳边,若娃在路过每一间已经熄灭的屋子外却看不见任何的身影。
风很大,却永远也吹不开笼罩着村子的雾。
很陌生的环境,若娃却依旧行走的轻车熟路,感受着已经干涸得龟裂的土地,她发现了不远处蜷缩着的不断抽泣的女孩。
她本是不在意的,也是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见到女孩的一瞬间便回头往反方向走。
却在转头的一瞬间,她的右手感受到了一阵温热慢慢地传递到手心处,顺着那份柔软的触感,女孩已经牵起了自己的手,依旧是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乖巧的,沉默的和自己一起在村子中慢慢的走着。
她是谁?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若娃尝试着甩开手,但女孩明明比自己矮许多的个子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尝试了许多次,让若娃只能感受到自己开始变得愈发疲惫。
她注视着沉默的女孩,没有说话,像是认命一般毫无目的的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行走着。
贴在墙上的窗纸倒印着她们的影子,老旧的靠着角落的墙面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在苍白的墙面上横长,一块块已经有裂痕的砖块被湿润的苔所占据,撬开了缝隙让屋角变得岌岌可危。
那些农作的工具的末端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已经凝固的土块,这个村子的所有事物颜色都变得有些淡了,如果不是它们的样貌形状,若娃倒真的有些分不清那结在屋角的究竟是青苔还是土块。
牵着女孩的手不知道走了多久,若娃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沉重,无趣的外界与麻木的内心让她想要停下来歇一歇。
但每当她停下的时候,女孩便会拉着自己的手再一次前进着,那样的力气太大,许多次,若娃都是无力的任由女孩牵着自己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走到口干舌燥,直到走到浑身都开始酸痛,一开始的无力慢慢地从心底涌上怒意,若娃低头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女孩,目光开始转移到周围的一切。
农具,枯木,石头,数不清的窗框…不管是哪些,女孩都会带着她离得远远的,就像是早早的注意到自己想要做些什么,那牵着自己的手便愈发的紧。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娃没有忍住对着女孩怒喊着,在寂静的村子中,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到最后只剩下一丝丝颤意淹没在风声中。
“不要停下来。”
出乎若娃的意料,女孩并没有再一次保持沉默,而是低垂着头,自顾自的说着,那声音足够令若娃听见,带着怀疑的目光,若娃安静了许久。
思考着女孩的话,她本能的没有再反抗,忍受着已经疼痛不已的身子跟随着女孩又走了许久,周围的一切她仿佛都能够记下,却依旧没有等到女孩的驻足。
她快要死了,快要被累死了。
就连每一步路的呼吸都变得那么的不平稳,身子就像压着许多重物,让她每弯下腰想要休息便难以再一次直起。
“好累……”
“不要停下来。”
“让我休息一会吧。”
“不要停下来。”
“为什么?一直走下去吗?”
若娃疲倦的眼神中闪烁着即将爆发的怒意,她再次尝试摆脱女孩,但逐渐失力的身子已经完全抵不过女孩,她的手就像与自己连接在一起的容器,不断与自己接触从而吸取体内的力量。
若娃只觉着嗓子干痛,连着一阵发痛晕眩的脑袋一起,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般,沉重的眼皮朝不远处的石块望了过去。
“走那里过去,好吗?”
听着自己的声音,她几乎要被自己吓了一跳,那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但眼下为了摆脱女孩,她还是选择和对方尝试交谈。
见若娃没有再反抗自己,女孩轻轻嗯了声,在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同样的路上,第一次按照若娃的话从一条小道处走了进去。
能够感受到因为牵紧,若娃的手心已经有了一阵阵的疼痛,那手明明那么的小,却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那个自己本来是对那个女孩没有威胁的。
可她却想要先害自己。
没有想象中的争吵和动手,却偏偏是这份沉默之中对于生命的威胁最让她崩溃,吞没了所有情绪,尽数的不满都被憋闷在胸腔无处去发泄。
她想要再忍一忍,身体却已经无法忍受多一分一秒的煎熬与折磨。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孩不让自己休息,要自己带着她一圈又一圈在村子里逛,就连摆脱也没有办法。
很累,累到想要不惜一切代价逃离这里。
于是,若和女孩走到了小路的尽头时,拿起了路边的石块,毫不犹豫地往女孩的头部重击着。
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会因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惶恐与陌生,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她只感受到了一阵解脱,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手心被女孩紧紧牵着的已经浸了一手心的热汗也伴随着自己举着手的动作被风吹的沁人心脾的冰凉。
兴奋,快意那是她当时的所有的情绪,那些雀跃如同战胜了疯魔,让她无视了已经被砸血肉模糊的女孩口中的求救,像是为了让她彻底闭嘴,她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量狠狠砸向了女孩。
女孩彻底安静了。
在风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息,在朦胧无色的白茫茫之中第一次有了如此鲜红的色彩,随着一阵阵代表凉意与自由的风吹过,若娃累的瘫倒在地,喘息着。
她看着被血浸染无声的女孩,嘴角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迷雾之下,血将女孩的发丝粘粘在了一起。
风好像变得有些大,那些被血液粘粘的头发随着风弱弱的摇摆着,被迷雾笼罩看不清的脸,在此刻若娃的注视下变得一点点清晰。
意识开始一点点回笼,她看见那本寂静的充满迷雾的村子变成了吵闹而昏暗的洞穴,四处都是尖锐危险的山壁,不复存在的村子背后,她迷茫地看着手中的石块。
粘粘着还在一点点滴落的血液,她的目光看向了本该是迷雾中想要害死自己却看不清的女孩的脸。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看清了血色模糊之下,那张不能再熟悉的脸。
那个女孩,竟慢慢地被阿南的脸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