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恒被押解往刑场，肃穆的刑场外士兵们横刀拦住前来看热闹的无数百姓。阴沉的天空，闷热的天气，宋恒一身囚衣跪在低矮的木桩旁，身侧站着一名身打着赤膊的壮汉，手里提着一柄寒光冷冽的大刀。

柳时舒与杜玖在远处的茶楼上展望刑场，离行刑还有半刻，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监刑的长官打着扇子不耐烦的望着天，太阳钻出云层泄下一丝光亮，他手里攥着令牌只等丢出。

“大人，高至仁来了，在那家铺子里。”闫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走到杜玖身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胭脂铺小声道。

柳时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高至仁正站在窗边凝神看向刑场。

“他在铺子里选了几样胭脂水粉。”闫明又说道。

“看来夕月真的在他那里。”柳时舒嘀咕一声。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直接抓人吗？”闫明请示道。

“暂且等一等，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杜玖目光望着远处，行刑的时辰到了，监刑的长官拉长语调扬声道了一声“斩”，刽子手将宋恒压在乌黑的木桩上，高举大刀毫不犹豫的朝宋恒脖颈处砍去。汩汩鲜血瞬间飞溅到刽子手脸上，宋恒身子歪倒在地，周围的差役面无表情的将血迹冲去，拖走尸体。

柳时舒的注意力一直在高至仁身上，待察觉到他有离开的意思方回头，只见杜玖不知何时挡在她面前，“怎么了？”她轻声道，歪着脑袋朝刑场看去，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刑场只剩下零星几人，地上粉色的血水流向四面八方，“宋恒死了？”

“嗯，死了。”杜玖淡淡道：“闫明，你去将宋恒的尸身收了，过几日同夕月一同下葬。”

“是！”闫明答应了。

“高至仁会将夕月交出来吗？他虽没有官职在身，可毕竟是尚书府的人。”

柳时舒的言下之意，杜玖明白的很，只是答应宋恒的事情必须做到。

傍晚，高至仁推开家门走进小院内，空荡荡的院落没有一株草木，了无生机。他麻木地走到自己房间前，昏暗的房间内，夕阳的余晖照在床幔上。高至仁颤抖着手掀开纱幔，床上的人苍白而宁静。

“夕月，他死了。”高至仁冷眼看着一身红色嫁衣的景夕月，声音低沉而沙哑。

“如今我们之间没了宋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高至仁自顾自地说着：“你看你最近都憔悴了，我买了你喜欢的胭脂水粉，今日我亲自为你上妆。”

高至仁将胭脂一点点抹在景夕月的脸颊上，指尖冰凉的肤感丝毫没能让他清醒，恍若未觉般继续画眉点唇，直至画上了最后一笔，景夕月的容貌在他的手下逐渐恢复了生前的光彩。

他坐在床边握着景夕月的手深深地凝视着她，早已冰凉的手心一点点被捂热，仿佛想就此唤醒沉睡许久的爱人，“若不是我犹犹豫豫，你不会跟了宋恒，如今他死了，我们重新来过。炳基我已经接出来了交给你小时候的乳娘照顾，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就带你与他们相聚。”

温热的泪水落在景夕月脸颊上，高至仁慌忙拭去，“你向来爱美，我不该将你的妆容弄脏了。”他一边擦一边懊恼道，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滴滴淌个不停。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忏悔，景夕月再也不会睁开眼了，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无知无觉，终于不必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了。

“夕月身边拢共就这么些人，咱们也都查了个遍，除了高至仁，好像都没什么问题。”柳时舒与杜玖站在高至仁家的院子外面说道。

“若要证明高至仁杀人，那得有人证物证，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说他杀人，那是污蔑，要挨板子的。”杜玖一本正经道。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什么都没有，连夕月的尸身都被人偷了，衙门干什么吃的？”最后一句柳时舒只敢在心里嘟囔，并未说出口。

杜玖见她急得额角冒汗，笑道：“案子破不了挨罚的是我，你慌什么？”

柳时舒掩了神色道：“我哪里有慌，不是咱们说好了，我帮你查案，你给我报酬吗？我总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吧？”有了正经理由，柳时舒理也直了气也壮了。

杜玖浅笑不语，忽想起近日听到的事，正好说与柳时舒知道：“对了，我听说最近左相夫人曾派人打听过你的消息。”

“打听我？”柳时舒指了指自己道：“她打听我做什么？”

“你们那日在宴席上见过，你对她可有什么印象？”

柳时舒摇头，“一点也没有。不过那日在席上，左相的女儿对我倒是挺感兴趣的，时不时偷瞄我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我长得太俊俏了，惹得小姑娘入迷了。”

杜玖见她不要脸的模样，点点她的鼻尖，道：“小姑娘家的，没事少看些话本子，脑子都看坏了。”

柳时舒叫庾亿搜罗了许多新奇的话本子，没事就倚在榻上同丫头们一起看，绯云和碧桃多么质朴清净的女孩子，硬生生被她带歪了，连同有松院其他侍女不当值时总爱捧个话本子痴读，杜玖好几次看着笑得颠三倒四的婢女无语。

“一点点兴趣爱好啦，无伤大雅！”柳时舒嘿嘿一笑，小跑几步离杜玖远远的，怕他用手指弹自己脑门。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消逝，明月高悬，灯火渐渐点亮夜空，为繁华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宁静。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柳时舒见杜玖朝着有松院的反方向优哉游哉地走着，疑惑道。

“去一个能解开你心中迷惑的地方。”杜玖目光柔和而深邃，在光影交织的夜色中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柳时舒身上。他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站着，等着柳时舒走近他。

柳时舒望着他心里萦绕着一股暖流，盛开如花朵般甜美的微笑，跑到杜玖面前，星光般闪耀的黑瞳中倒映着杜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