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县梨园小区，一排五楼的一个租房内，周清一家便暂时住在这里。

前几日刚刚连续下了几天大雨，今日温度又极度攀升，雨后的清新空气周清是一点也没感受到，只感觉十分闷热。

窗帘半开，狭小的租房内显得很是拥挤，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衣柜，对面是空调，空调下方则是一个梳妆台，放着很多杂物。

衣柜旁边放着一架床，那是周清的床铺，与之平行靠墙的地方还交错放着另一架床，这便是租房卧室内的全部东西。

周清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打着赤膀，前日天气湿冷，衣服并没有那么容易干，昨夜周清去外面收衣服，发现还有点水汽，便拿到了屋内，暂时没穿。

周正华坐在床上，直愣愣的盯着周清看，冷不丁的开口了，“又在看小说啊，看小说看多了没有用。”

“看多了还对眼睛不好。”

秀芳在一边用棉签拨着风扇里的灰尘，周清莫名的看了一眼周正华，“不看小说干什么去？”

周正华眉头紧皱，脸上似乎密布一层阴云，周清看这个模样，就知道周正华肯定要借题发挥，又是哪里触到了他的霉头，想要拿自己当出气筒了。

“看小说上瘾了我不晓得，看多了对眼睛蛮好，我是为你考虑，我们搞事的那里没有？一天到晚看小说，吃饭都盯着。”

周正华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大，火气肉眼可见的散了出来，嘴唇外翻，嫌弃之情可以让周清清晰的感受到。

“你休息一会不行，练会字不行？自己要努点力。”

周正华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周清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戏。

“我练了，我怎么没练，我天天都在练，你不信自己看去。”

“你以为我上班很舒服，一天天都在玩是吧，就现在玩一会，不玩手机干什么去？”

“你说干什么有用？”

周正华没动，也没接周清的话，反而自顾自的反问。

“你练了？练进去没有，没练进去能行，没练进去有什么用？”

“天天练练练，没练进去也没用，不是完成我的任务，是你自己要自觉。”

周清感觉火气也有些上头了，便回怼了过去。

“我又不是天才，练这么几天就能练出来，你以为做事都很简单哦！没练进去！”

周正华道：“没练进去那就不行，没有效果有什么用。”

“读书的时候也是，每次放假都抱着个小说看，说没有事情做，现在只读个大专。”

“还本科只是个名气，什么名气啊，那是底气。”

“你要是个本科，直接就可以到镇上去。”

周清听惯了周正华的碎嘴，扭头过去望着他，“我没说文凭只是个名气这句话啊。”

“哦，你没说，你妈说的。”周正华又看着秀芳，“现在还是不是个名气？”

秀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怒气冲冲的看着周正华，“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我没说这句话。”

“你要有用，当初托人给派出所找关系，你怎么呆了几天就回来了，自己没卵用。”

周正华道：“我是没用，我就希望我儿子不要跟我一样没用。”

周正华看向了周清，“你脾气怎么这么大，声音还比我的大些，我跟你说，脾气不要这么大，对身体不好。”

周清闭了闭眼，感觉心里堵着一股闷气，上不来，下不去。

“我不要你陪我去医院了，不用你陪了，以后也不想跟你说话了，我不开口行了吧。”

周清心想，小病就继续活，大病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也挺好，这么十几年过来他也感觉心挺累的。

人生的分叉点是在周清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周清第一次见证死亡的概念，凡是经历生死，不是大彻大悟，从此浪子回头，就是一蹶不振，从此走向堕落。

周清是第二种，他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他感觉什么都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有小说的世界才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放纵自己沉溺于幻想之中。

等到他能够脱离这种影响之后，他已经上瘾了，摆脱不了这种影响，他能够清晰的认识到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可是他已经摆脱不了这种状态，没有人能够帮他，他只能尽力的让人生变得不那么糟糕。

第二个分叉点是在高考分科，周清是最后一届，那时要分文理科，还没有分科之前，周清的理科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数学、化学、生物、物理基本没有及格过，反而是以读记背的语文、英语、历史、政治可以将他与班上的差距拉回来，达到中上的层次，至于地理，算是个添头，不好不坏。

周清进入那所普通高中的时候是全年级排名第二，虽然他后面的表现差强人意，班主任还是对他的学习比较重视，并且推荐他选择理科。

班主任推荐理科的原因是什么呢？文科历年一本的上线率都要远低于理科，发挥失常的话，本来一本线的水平考到三本线也是有可能。理科就不一样了，重点班的理科到了高三还是原来的班主任，一是有人罩着，二是理科的老师教学比文科更优秀，考试发挥能够很稳定。

当所有人都推荐那个选择，他们拥有着足够经验和阅历，周清心中的那丝犹豫自然也是微不足道的。

选择理科的后果就是周清的成绩呈断崖式跌落，原本能够中上，后面常年位居重点班倒数，高考的成绩也算是超常发挥了，刚好四百，不低不高，足够上大专了。

自高考成绩出来后，周清知道父母的心态有了变化，虽然没有表现特别明显，情绪上头以后的一言一词还是显露无遗。

周清也明白父母的感受，人生就像一种投资，周正华付出了二十年的时间和精力，一点一滴的将周清培养长大，希望他能够鲤鱼跃龙门，最后周清却连龙门都没见到，变成了地方的爬虫。

周清能够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命运，周正华却不行，这如同一根刺哽在喉咙，每每看到别人高考出成绩，周正华的脾气便会格外暴躁。

谁都不是圣人，周正华不是，周清不是，午夜梦回之时，周清也会感到一丝后悔。

但人生路是自己选的，种下什么样的因，便得什么样的果，既然无法后退，那便一直向前走吧，时间终究会将一切都埋葬，悲伤、快乐、遗憾，乃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