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起了疑心

那血染的舆图，是百万尸体堆砌的江山。尖锐而震撼的厮杀声，无数冤魂的痛哭声，一颗颗棋子落定，一只无形的大掌，搅乱了这南越的水，一场场阴谋，斩去了一个个仇敌。他得以登上那万众仰望的位置，君临四方。

琴声忽然急转，似风刃划破丝竹，裹着凄冷的肃杀，北疆的战马嘶鸣，南越的风云涌动，美人如花，笑里藏刀。未央宫的大火，撕裂了这虚伪的假象，真相一件件浮起，往日的浓情蜜意，曾经的相思相许，不过都是争夺皇位与天下的踏板。她为他殚精竭虑，为他远赴万里，最后还是成了这江山的牺牲品。

兄长的死，侍女的死，心上人的背叛，嫡姐的推波助澜，如一只只难以抗拒的手，将她推进了万丈深渊。

那急促的琴声戛然而止，仿佛是黑暗之中开出的一朵花，又仿佛是静谧深谭中的涅盘。曲调渐渐变得轻缓，余音颤颤，如微风穿过竹林，丝雨没入江湖。

直到那琴声消散，众人脸上的震惊仍未褪去。

簪花园内悄然无言，唯有枝头的雀儿，欢快地啼鸣。

景子初还维持着端着茶杯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她，眸中不掩震撼。

凤九离端坐在琴前，明明还是她，却又不是她。

他看到了浩瀚万里的河山，也看到了千军万马的沙场，看到了深闺高阁的女子，当窗剪烛，嫁做人妇。

他看到的，明明未曾看过，却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一般，重蹈一翻。

夜明澜握着长箫，脸色有些发白。

他总算是知道凤九离刚才那话是何意，她的琴声造诣太高，而且对曲调的掌控自如，高低起伏，急缓转停又太过突兀，可偏偏连起来，却又是那般震撼人心，夜明澜也险些跟不上她的调子。

忽然有人鼓掌，夜明澜僵硬地转过头去，便见景子初唇角含笑，道：“真没想到五小姐的琴技如此卓绝。”

凤九离从那低沉的情绪中缓缓脱离出来，瞥了那“瞎子”一眼，心头的阴霾竟然也驱散了几分。

夜明轩微微抿唇，神色有些恍惚。

不知何故，从她的琴声传出那一刻，他便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仿佛他也成了那里面的其中一人。

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脸上尚且有些沉醉，皆是不由得赞叹道：“五小姐琴技一流，我等都听入神了。”

“是啊，原以为这凤三小姐的琴技是南越最好的，没想到五小姐更胜一筹啊！”

这话刚说完，那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瞥见凤知书那阴沉的脸色，吓得连忙闭了嘴。

凤知书紧咬牙根，脸色差到了极点。

凤九离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

从小叶秋霜也不曾给她指派过琴师，就算是三姨娘教她的，三姨娘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学到多少？

凤知书死死地盯着凤九离，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凤九离变得越来越陌生，她躲过了凤湘湘的设计；为她出谋划策，讨得月贵妃欢心；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了柳宜舟，却还能让凤远浩不惜得罪柳尚书也要护下她；那日路遇强盗，她竟也有本事安然无恙地回来；而后更是敢火烧祠堂，算计叶秋霜……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凤知书越想越心惊。

从前凤九离哪敢这么放肆？她是庶女，性子又沉闷，有几分小聪明，却也十分低调。可是现在的她，那一身的气度，哪里还是曾经那个被欺负了也一声不吭的凤九离？

夜盈雪嘴角微微一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凤知书明明告诉她，凤九离琴棋书画无一精通，今日本想让她出丑，却不曾想，倒是让她在众人面前惊艳了一把。

再看看景子初脸上那浅浅的笑意，夜盈雪的指甲狠狠掐着掌心。

凤九离款款起身，“不知这曲，盈雪公主可还满意？”

夜盈雪脸色僵硬，眸中似有暗芒，并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夜明澜却忽然笑出了声。

“五小姐这琴技，着实令我十分佩服，改日若是有空，定然要找五小姐讨教一番。”

凤九离瞥了一眼夜盈雪的脸，轻笑一声，“四皇子客气。”

因这一出，众人可是不敢再取笑凤九离，说她空有美貌吧，人家这琴技才是深藏不露。

夜盈雪总算压下了失态，对着凤九离柔柔一笑，道：“真没想到五小姐的琴技竟然这般好，今日我等倒是有幸聆听一曲了。”

“这不可能！”凤湘湘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双眸闪着嫉妒的焰火，“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你从前根本就不会弹琴！”

凤九离眸光微闪。

她确实不会弹琴。不止是琴，棋、画、绣，但凡旁的女子会的，她都不会。

上一世因三姨娘早死，而凤离墨又常年不在家，在这将军府内，她无依无靠，性子难免有些怯弱。整日不是种种花，便是看看书，偶尔凤离墨回来，教她两招防身术，比起凤知书，她确实不像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千金。

也正因如此，从嫁入三皇子府后，她便整日研习自己的短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下厨骑马，她总是要逼着自己去学，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月贵妃。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怎么做，那个女人永远不会满意。

真正苦的，是当上皇后之后。唯恐朝臣拿她的出身说事，唯恐月贵妃逼迫夜明轩废后，她每日修习礼仪，那般艰苦，非亲身不能体会。

上辈子为了夜明轩她背负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再来一次，这些都将成为她的铠甲。

凤湘湘的失态让众人面露鄙夷，凤湘湘有所察觉，一时脸色又青又白，很是好看。

凤知书心里把这个蠢货骂了不下百遍，才对着凤九离道：“五妹妹，你四姐姐说话冲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以夜明轩最近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很快便能成为三皇子妃，她可不想被凤湘湘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