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心肠,她是真的狠得下,为了避免人到面前引起太多的羞愧和尴尬,她一把夺过边上的弓,搭弓拉箭,箭头直指向他。
鲛王说不行,“水墙里都是我们的祖宗,这些人进去算什么?以后连他们都一起祭拜,那坏人也当得太成功了。”
于是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目睹了经过的人非但没有打算向盟主告发,甚至主动帮着掩埋了尸体,连被溅到血的金锭,都擦得干干净净。
大司命匆匆入内,他们才猛然想起来,发财发得竟连主子都忘了。人正与不正的区别,大概就是利益当前,道义还在不在心上。他们立刻随大司命进去,众帝之台的人却依旧在狂欢,他们眼里闪烁着金芒,脸色酡红,像刚饮过烈酒,丝毫没有从暴富的喜悦里清醒过来的迹象。不知厉盟主看见了是什么感想,钱财当前,他们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肉眼所见的洞内情形并不真实,在他一脚踏上青砖时,人就不停下坠,不知要落向哪里,如果没有凭虚之术,恐怕会被活活摔死。洞很深,无底似的,稳住身形后徐徐降落,看见石壁上缀满了繁复而古老的文字,一排复一排,摩崖石刻一样。终于底下有光反射上来,那些文字便看得更清楚了,大致记录了春岩的历史,从国泰民安,一直写到荧惑<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荧惑:火星,古代视为不祥,出现即有离乱。"></span>现于东南。
伪装是件很累人的事,尤其有了感情的积淀,虚情假意会把人压垮。她有时候也问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遗憾的是说不清,大概人非草木吧!今天以后,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只要他们全死了,她就没有感情的负累了。
众帝之台的门徒听她下了格杀令,短箭上弦,拉了满弓。魑魅回身看向倒地的魍魉,他努力挣扎,想要站起来,可是四肢早就不听使唤了。
胡不言在她耳边大呼小叫,他撼得她很不舒服。那张大嘴咧起来,果然更加不好看了。可现在也只有他关心她的死活,她听见他向大司命哭喊:“快救救她,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屠啸行冲着王在上大笑,“你说过只要五箱,说话可要算话。”
忽如其来发了横财,以后怎么办呢,这是个难题。不如建议楼主多开几家妓院好了,关于钱的使用方法,阿傍是这么打算的,等上去之后问问魑魅魍魉,看看他们有什么好主意。
所以明王的死和苏画也有关,那时楼众行动以暗号互通,她不在,苏画就是这帮人的首脑。结果这首脑竟然别有用心,那么明王会遭遇不测,便毫不意外了。
“死了么?”
她闭上眼睛,大滴眼泪从眼尾滑落,滚进鬓角。胡不言的喊声也渐渐远了,听不清了,她放开紧握的双拳,轻轻叹了口气。但愿胡不言以后能找到一个好姑娘,好好过他的日子。这险恶的江湖,实在不适合一根筋的狐狸。
大家发笑,“不是看上去有钱,是真的有钱了。”
他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不过一口气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但恰在这时,他身前半步筑起了一面气墙,短箭触及这面墙,箭头纷纷折断落在地上,然后那气墙碎裂成万道尖利的冰棱回弹过去,所到之处立刻哀声四起。
大司命尽力救治魍魉时,三十五少司命发现苏画已经气绝了。胡不言哭得泗泪横流。少司命纠结了半天劝他节哀,回头看看大司命,“苏门主怎么会遭遇意外?座上来时她已经不行了吗?”
大司命说是,“死了,我再晚去半步,死的就是魑魅和魍魉。”
厉无咎见她血红着两眼看自己,似乎吓了一跳,“楼主息怒,还差最后一步真相大白,你现在不能出手,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别忘了鱼鳞图和枞言的半条命还在我手上,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权谋历来如此,兵不厌诈嘛。苏画并不是为你专设的,她是我派在兰战身边的棋子。当初兰战布局把她吸纳进弱水门,你现在有多恨我,那时她就有多恨兰战。兰战起初并不重视她,而我正需要这样一个倔强又有可塑性的人,替我看住波月阁。只是我没想到,她对你们如此有情有义,本来铲除那些杀手根本不必等到我与仙君会面之后,是她种种托词一再拖延,才逼我仓促出手。人啊,心里装着感情,就变得没用。如果她刀枪不入,你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句公道话,你们应该感激她。”
命运是什么呢,命运总是充满了不确定。从来没人怀疑她的身份,因为她有足够好的耐心。她在波月楼二十多年了,魑魅魍魉这批人都是她看着长起来的。他们对她一向很尊敬,他们听话、宾服她,可是他们忘了杀手的第一条准则——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最亲密的战友。可惜波月楼早就不是以前的波月阁,崖儿的经营让它变得有人情味,恰恰触犯了杀手的大忌。
原本她的任务是监视兰战,在兰战遭遇任何不测时,随时准备接手波月阁。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总有那么多的“恰好”,让她在波月楼蛰伏多年,看着岳崖儿从满身褴褛的野孩子,成长为波月楼的第一号杀手。
大司命轻轻皱了下眉,“自作孽,不可活。”
她听后怔怔的,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了。纠缠了那么久,最后换来这句话,大司命不愧是上仙,抽身得比她更及时。
现在好了,她等这刻等了很久,终于能从这个漩涡里脱离出来,就像拆下了脖子上的重枷,她再也不用继续伪装了。
咻地一声,蓄满力量的箭向他射去。他拔身而起,长剑从袖中窜出,那剑如一道虹,将迎面而来的箭对劈成两半,然后继续高歌猛进,直至刺进她的胸膛。
胡不言眼里都是绝望,他从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居然会是个奸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狐狸太蠢,而她的心机之深,已经令妖都望尘莫及了。
眼前的金银财宝已经足够他们消遣,根本没人有兴趣去看一看石门那边的情况。
没有人能接受现实,就像偶尔午夜梦回,她自己也不能接受一样。
至于救人,救也是救当救之人。魑魅的伤还不至死,魍魉就不一定了。他检查他的伤势,右掌脱落,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气息奄奄,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了。
究竟该不该得意?她的唇角抽搐,想笑却笑不出来,“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觉得惊讶,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大司命并不理会他,这狐狸整天胡言乱语,他也习惯了。当初仙君命他上孤山,让他留下断后,就是怕有预料之外的事发生。好在防范得当,居然真的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杀手不是多疑么,怎么从来没人怀疑过苏画?可见这女人狡诈至极,也确实有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