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起情话来也一本正经，婉婉瞧着他，自己没忍住，便笑了。又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来，秀眉一蹙，很丧气地嘟囔：“我夜里说梦话吗？怎么还有这毛病！”

她的忧思似乎已经养成习惯了，那三年给了她太多不堪的回忆，哥哥囚禁她，朝臣敢和她你来我往对骂，她流产、大病、精神崩溃，太多太多的不幸了。其实他一直后悔，要是知道后来有那么大的变故，中秋那天就应该强行把她接走。如果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全力和王鼎合作，至少能留住他的嫡子……

他谋天下，每一步都稳扎稳打。祖祖辈辈已经筹划至今，再等上三五年没什么了不起。

“是额涅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痛快了？这程子你都不愿意理我，我真有些伤心了。”

她不情不愿地被他拽回了床上，伏在他怀里说：“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出去逛逛好吗？”

婉婉现在对她们倒没什么忌惮，她信得过良时，如果他有那份心，她不在的三年里，早就让她们重回藩王府了。太妃的话也没错儿，庶福晋虽上不得台面，容不容她回来，却是她作为长公主和嫡福晋的风度。旁观者太多了，好些人光靠一张嘴，就能致人死地。何不把事儿办完满了，省得留下话把儿，让那些嚼蛆鬼说嘴。

他说不，依旧垂着眼，“儿子职上太忙，以至忽略了额涅这里，是儿子的不孝。”

婉婉原想时间长一些，他自然会看开的，没想到过了很久，这种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她想应该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了，见着她总是躲，这可怎么好！

他说好，“给额涅请过了安，我就让人套车。”

婉婉先是一惊，然后红了脸，忸忸怩怩说：“那只有分床睡了，你在我边上，我还嫌挤得慌呢！”

他知道她打趣，心头还是有点紧张，“你这么说，越发不能让她们回来了。依我的意思让澜舟亲自去一趟，给他母亲磕个头就成了。他已经到了你名下，重新把塔喇氏搬出来，没的坏了规矩。”

她又有些迟疑了，“恐怕大爷他们要过府来拜年，咱们走了，不大像话。”

他摇头，垂着的眼睛慢慢抬起来，有些畏缩地看了她一眼，“额涅不用担心儿子，儿子样样都很顺遂。通房丫头们是太太和额涅的吩咐，儿子不敢有违。可是……儿子有自己的想头，不能和别人说，儿子自己知道就成了。”

婉婉摸不着头脑，“这么看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过完了年就要给你说亲事，你自己有谱儿，千万告诉额涅。只要姑娘是好人家出身，咱们一定先尽着你，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可马虎不得。”

余栖遐愣了一下，“据臣所知，虎符共有两对，大邺东西要塞各有一面，应当都在守将手里。殿下为什么要查这个？”

澜舟默默听完，站起身道：“额涅误会了，儿子不是因为这个……”

她叹了口气，怅然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身后空空，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婉婉也没当回事，在她看来她能做的都做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不肯和她交心，她也不好强逼。

良时自小管教严，澜舟澜亭哥儿俩四更就要起床读书，他那时候也一样。年纪小起不来，精奇嬷嬷在床前站着，戒尺敲床架子，敲得邦邦响。怕挨家法就得赶紧起来，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时候一到就醒，比那个西洋自鸣钟还要精准。

快过年了，庄子上的节礼都送上来了，今年因她在，各衙门还有东西托他转呈。他把那些香扇、湖笔之类的物件都送到她面前，没说两句又要走，婉婉抢先叫住了他。

“那是为什么？”婉婉耐着性子问他，“是因为想你奶奶吗？”

那些遗憾，他不敢在她面前说起，只能东拉西扯宽她的怀。

澜舟呢，后来见到她，总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大概房事一点不漏全被呈报到她面前，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几回见了她都很避忌，就连说话，都不敢正眼瞧她。

婉婉早上爱赖床，四更的时候正睡得香甜，本来想喊她看雪的，又怕扰了她的好眠，自己披了衣裳下床，悄悄挪到外间去了。

他逃也似的跑了，小酉莫名得很，“这位大爷，越大越叫人瞧不透了。”

过年了，终于迎来一场雪。南方的雪和北方不同，因为稀有，降临的时候充满了惊喜。年三十吃过团圆饭，一家子在银安殿前看烟花，那时候天上还模模糊糊嵌着星。经过了一夜震天的鞭炮声，第二天推窗一看，院子里都白了。

她仓惶转头看，良时从门上进来，脸色微白，神情不豫。到了她面前，挥手命余栖遐退下，然后凝目看着她，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就像从来不认识她。

她宽厚地微笑，“不过费些周章罢了，她们也去了三年了，这么长远没见，一家子，你就不想她们吗？”

他人不离府，外面的事还是得处理，有些方面底下人能代劳，有些方面却非得他亲力亲为。傍晚时分接到两封书信，一封从京城来，一封是安东卫近况。他心里惦记着，之前碍于她在身边不方便，现在抽出空闲来，才想起要看一看。

福晋们都很关心澜舟的婚事，后来的话题基本都围绕在大小子的媳妇人选上。澜舟是长子，即便将来不能袭爵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福晋们极力推荐娘家年岁相当的女孩儿，请长公主多做考虑。

京城动向，不单单在于皇帝，还有朝廷人员的升降、京师周边的布兵等等。皇帝是个糊涂虫，五军都督因和阎荪朗不合，被阎太监陷害，皇帝不查，十分简练地表示疑人不用，把这个位置腾出来了。老五已经开始动作，能运用的人脉都动员起来，势必要把他们的人推上那个位置。一旦成功，京城城防和安东卫戍军都在他手，将来就可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