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外面抓两把雪来帮我敷在额上,一时三刻就能退烧!”
武成基似懂非懂,高高举起火把,带着手下兵士重又开始新一轮的搜寻。
刚要进店问诊疗伤,路边飞驰而来一队人马,若微随意地一瞥,竟然愣住了。
“你别担心!”脱脱不花坐在石炕上,终于有些气力不支:“三日之后,我的手下会来此处与我汇合,到时候,我将这些酒瓮运出京城。你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而他仿佛知道若微的心事一般,稍稍屈膝低下了头。
若微听了似信非信,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呸!”小善子立马啐了一口:“好个没眼力价的,这微主子的名号也是你叫的?实话告诉你吧,这微主子,就是咱们殿下的命。别费话了,快点儿麻利地找吧,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哎……”
若微点了点头。
于是,若微从外面崖壁上捧了两捧雪,用帕子包了敷在他的额上为他去热。
脱脱不花沉着脸,也不应答,只是抱着她向洞口走去。若微心中这才安稳,这人原来真是面恶心善。从这洞中出去就要涉水趟过前面的水池,他是怕天寒地洞免的自己沾了凉气。想到昨日进洞时,负伤在身的他也是如此相待,又觉得此人心地实在是太过善良。
在对方的视线中,他和她都渐渐成了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儿。可是她们彼此却深信不疑,他俊秀的风姿,她娇俏的容颜,在两个人的心里都不会随着距离与时间而真正忘却。
“你好了?”若微立即站起身,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的个子实在太高,这样伸手去够还差了一点。
为什么在此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竟然会是他,那个许彬?
“去去去,闪到边上去,皇太孙回府!”似乎是府前的侍卫在清场。
所以此事,绝不能让瞻基知道。
眼看朱瞻基带着十几名亲随走的远了,府内亲兵佥事武成基这才凑了过来对小善子说道:“金公公,这山上山下咱们都搜遍了。真是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兵士们又饥又乏,咱们是不是先歇歇,差人去山下买些食物回来,等天亮以后再找寻!”
“你家住在哪里?”脱脱不花问。
“什么?”若微哑然失笑:“不花大哥,你说的什么玩笑话?这样好了,我先陪你去医馆看伤,之后我再回府,如何?”
而他稍一用力,便岿然不动:“没事,这点儿小伤算的了什么!”
“什么?”朱瞻基如遇晴空霹雳。贵妃娘娘崩驾,作为皇长孙怎可不去?可是这边若微生死未卜,他又怎么可能忍心弃她不顾?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伤神的事都往一块儿凑。
“可是,可是!”若微急的眼中又有泪花闪过,从有记忆时起,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那风淡云清又带着些许不屑的眼神儿仿佛正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看着她。是的,因为有他在,每一次她都能逢凶化吉,并没有真正去面对什么危险。可是现在,他在哪儿呢?眼泪不知不觉就滑落下来。还记得离开南京的那天,当她站在船头回眸远望时,他远远地立于岸边,唇边带笑,像是开玩笑似地随口说了一句,“自此之后,就把我忘了吧。”
又在这石穴中共处一晚,更发现她的许多长处。如今临要分别,原本就生出些许的不舍。听了她的话,脱脱不花更是有感而发:“此话大大的不妥!”
脱脱不花由着若微侍候、摆弄,也许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始终不再开口。
“原本是大元皇室的龙子龙孙,从繁华的大都重新回到草原大漠,也难为你了!”若微轻叹着,人都道身为落难皇室,命贵身贱,最是堪怜,凄苦之境不如草芥。于是更是有心宽慰,则说道:“随高随低随时过,或短或长莫强求。人的一生境遇如何,我们未必能把握,随遇而安坦然顺受,也就是了!”
身边随侍的人虽然饥寒难忍,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看她花容大变眼中神色是又惊又怕,脱脱不花心中不忍,罢罢罢,自己还有要事要办,怎么能被一个小女子绊住?随即松开了手。
看到若微,小善子也吓了一跳。他立即翻身下马,连跑带颠地赶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娘娘,我的亲娘祖奶奶,您这一天一夜去哪儿了?殿下都快急疯了,奴才带着王府的亲兵整整在山上找了一夜!”
那赶车人见状更是认定她们是一对夫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你如果实在想走,明日天亮,我可以送你下山!”
脱脱不花从怀里摸出几枚碎银子,丢给了他。赶车人自然又是一番客套之辞。
赶车的把式立即将马车赶到一旁,若微掀起车帘一看,只见两排亲兵之后,一辆四马披红的辇车停在府门外,从车里下来的正是皇太孙朱瞻基。若微刚待开口要喊,这时候朱瞻基一伸手,从车中扶出的居然是皇太孙妃胡善祥。
只是刚刚惊魂未定,脱脱不花又欺身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天亮了!”脱脱不花站在洞中,他身形伟岸气势如虹,在他脸上已经全无重伤之后的憔悴与痛苦,反而有些神采奕奕。
若微凑上前去,把手轻轻放在他的额上。初拭之后便又惊又急,他烧的滚烫。又为其搭腕诊脉,不由更是大惊失色:“不行,等不到明日了。咱们这就下山先去找家医馆要紧。你所服的药都是止血治伤的良药,可是刚刚定是受了风,再加上那伤口我也未必处理干净,怕是要恶化起来……”
“我,我嫁了人的!”若微此时才乱了分寸。
若微沉吟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在石穴中,你将自己的身份坦诚相告。我也不该有半点儿隐瞒,我家正是东华门内,十王府中的第一家,皇太孙府。”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元朝灭宋时的惨烈,自己没有亲身经历。所以对于元人也说不上有多大的仇视和反感,而这一整日相处下来,他留给自己的印象,阳刚果敢、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海纳百川的大家风范,怒眉阔宇透着那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尊贵气度,或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他是谁?或尊贵、或落魄,却依然能在危难间施手相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弱女子。还有剜肉疗伤时显出的硬汉风骨,更着实震撼了她。
若微心中暗自为难,如果实言相告,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可是两人患过生死,又蒙他搭救,又怎么忍心骗他?想来想去,计上心来:“我知道城东有家医馆,我先送你去疗伤,然后再回家!”
所以,当眼瞅着她遇到突然而发的险情,脱脱不花脑子一热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想都未想就冲上前去解围。
若微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脱脱不花伸出自己那只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抹,拭去她眼角边的泪滴:“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