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武士一震，呆住了。

不花剌用手紧紧地揽住比莫干的肩头，感觉到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原来他已经醒来了，但是伤痛加上失血已经剥夺了他的意志，他极度虚弱。

“结人墙，骑兵全部过河之后，截断浮桥。”木黎下令。

木黎回头看了一眼透骨龙，忽地击掌，说，“驾！”

“告诉我你母亲的名字。”木黎说。

“是，我在等那头狼，我要在这里了结和他之间的仇恨。”木黎站住了，转过身，透过绵密的风雪看着不花剌，在他们之间有溃退的骑兵匆匆闪过。

木黎转身面对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奴隶武士，“你的母亲很期待你立下战功能为她赎回自由吧？她很为你骄傲，是不是？”

“将军，我们不想死在这里……贵族们逃了，为什么我们要留下？”一名奴隶武士打破了沉默。

木黎点点头，扫视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子弟兵，“我把你们每个人看做我的兄弟。我的奴隶兄弟，你为什么加入木黎的军队？只是因为这样能给你带来光荣么？或者你来是要为那些贵族效忠，要当他们的狗，要为他们捕猎，要为他们战死，把你的血献给他们高贵的种姓？”

孛斡勒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最后的骑兵正通过那六座浮桥，台纳勒河西岸很快就只剩下这些奴隶武士了。可是木黎没有下令撤退，仅存的千余人要对抗朔北的数万之众，不会有生还的机会。没有人说话，奴隶们低头看着自己包裹着鹿皮的脚。

透骨龙长嘶一声奔驰起来，不花剌紧紧拉着雪漭的缰绳，他转过头，看着木黎的影子越来越小。

“大君，请跟我来！”不花剌拉过雪漭的缰绳，把自己的黑氅解下来披在比莫干的肩上，一手抓起九尾大纛。数百名鬼弓向着他靠拢，在他们中间九尾大纛再一次竖起，那象征青阳的尊严，即便溃败也不能倒下，武士们要靠着它的指引退回到集结的地点。

“我已经很老了，几个人能有幸在自己老死前了结一辈子的仇恨呢？”木黎点了点头，“我很高兴。”

“是！”奴隶武士毫不犹豫。

“告诉我你母亲的名字！”木黎低喝。

“你已经没法把自由带给她了，我的兄弟，可至少让她能活下去！如果朔北的狼骑冲入北都，等待你母亲的只有凌|辱和死，她的皮被剥下来蒙在盾牌上，头发被割下来绞成绳子，尸体被送去喂狼。我的兄弟，你想活到亲眼看见那一切么？”

“骑兵全部过河之后，截断浮桥。”一名孛斡勒重复了这个命令。

“其其格。”

“结人墙！凡我木黎的武士，一步也不能后退！后退的人，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木黎用衣角把牙刀上的血擦干，“我们要在这里拖住朔北人，否则他们会一直追击到北都城下，骑兵来不及集结，会拥挤着入城，那是狼主最期待的机会，他一举就能拿下城门。”

“真是漂亮的名字，她还活着么？还是一个奴隶吧？她在哪个贵族的帐篷里？”木黎的声音低哑，却柔和起来。

“你们每个人踏上战场，都有自己的原因。我也一样。但是现在回头看看那座城，”木黎回身，遥指风雪里那座看不见的大城，“我们每个人，无论为了什么拿起刀，都得守住那座城！”

“你在等什么人么？”不花剌对他的背影大声喊。

“在斡赤斤家的帐篷里当奶妈，她刚刚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我的兄弟们，我只是个老奴隶，没有什么可以赏赐你们。我给你们我所有的一切，我不会撤到东岸去，我会和你们并肩而立。”木黎走到所有人前面，站住。

“毕竟是草原的主人，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吧？”他心里想。毕竟不是奴隶，不必为了自己和一家人的自由而拼上命。他又一次想起那个年轻奴隶被战锤的利角刺穿而后抛向天空的一幕，那泼洒出来的鲜血就像是东陆画家笔下的泼墨虹霓，绚丽却又哀婉。

所有人都摇头。

千余人默默地散开，拔出了腰刀。这支队伍在数万人的朔北大军面前显得如此弱小，可他们依然挺起了胸膛，用仅仅罩着层牛皮的胸膛对着暴风雪、薛灵哥战马的铁蹄和白狼的爪牙。

“我很想我妈妈活下去。”那个奴隶武士低声说完，回到了队伍中。风雪呼啸，再无一人说话。

奴隶武士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