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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跟我一路走到头的,对吧?”他问贵木。

他记得几天之前他也是这么抱着比莫干的身体,心里的愤怒和悲伤像是要冲破牢笼的野兽,可现在他不再愤怒悲伤了,只是觉得累。他不想再哭了,可是眼泪还是无声地往下流,像是永不干涸的小溪。

斡赤斤家主人一惊,扭头看着下首的额日敦达赉。在旭达汗说话之前,额日敦达赉打断了他。这个年轻人此刻抬起头来,眼睛发亮,似乎带着极大的决心。

“把我的头插在旗杆上,带去各个寨子里展示,告诉他们我才是那个内奸,我才是一切祸乱的原因。他们会相信你的,其实他们也不想打下去了,只是停不下来。如果还需要证据什么的,去我的寨子里搜搜,总有的。”

此时此刻,金帐中,乐舞欢腾,酒香飘逸,一名奴隶露出精悍的肌肉,在金帐中央炫耀他刨羔子的刀术。他一手提着生羔子的一条腿,一手凌空挥舞薄刀,腾挪旋转,刀光灿烂。少女们在他前后左右都摆上了银盘,片下来的羔子肉纷飞如蝴蝶,落入那些银盘中。那名奴隶猛地停下,扔下薄刀,跪在地毯上,双手把羔子向着旭达汗高高举起。他手中已经是空空的一具羊骨架,只有羊头完好无损。

脱克勒家主人会意了,也站了起来,“我也解个手去,大冷天的,搭个伴儿。”

蛮族宴饮,舞刀是常见的事,可听到这句话时,斡赤斤家主人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似乎无意地瞟了脱克勒家主人一眼,脱克勒家主人微微点头。两个人都想差不多是时候了,旭达汗还是亮出了他的虎狼之心,贵木的刀在北都城里出名的好,借着舞刀的机会凑上来一人给他们一刀——这计谋虽然简单,可若是没有防备,也很容易得逞。

“祖宗的家业不就是这样在刀口上积攒下来的么?”斡赤斤家的次子傲然地说,“所以父亲送走哥哥和弟弟的时候我说我不走,我们斡赤斤家的男人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像条野狗那样逃命!”

阿苏勒觉得有只阴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他不知道在旭达汗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忽然想起了殇阳关里的丧尸。

“如果那边的火光熄灭,就彻底扫平金帐宫,是么?”脱克勒家的长子低声重复了他们收到的命令。

两家一百名武士同时起身,同时抽出了弓,搭上了羽箭,弓开至满弦,细长的三棱箭镞上是危险的铜绿色。那一百枚羽箭同时指向了一个人,不是贵木,而是首座的旭达汗。额日敦达赉惊得起身,斡赤斤家主人向他挥手,示意他退后。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的武士迅速地调整位置,完全堵住了金帐的门口,烤羔子的奴隶和跳舞的少女被他们挤压着往外退去,少女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可朔北人插了红旗,狼主下了屠城令,狼主以前说过的话可没有不作数的。”斡赤斤家主人试探着,“还有你那死去的父亲,我的老哥哥,我们应当为他报仇。”

“对!”贵木大声说。

瞬杀刀的精髓,是凝聚全部的力量于拔刀的瞬间,这一刻力量的爆发,就像滔天狂浪冲破了闸门,沛然不可抵御。运刀的人往往无法控制这一刀的力量,而必须借助刀鞘,刀鞘的位置和角度将控制出刀的方位。刀沿着鞘挣脱束缚的瞬间,会获得鬼神般的速度。

贵木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是旭达汗,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哥哥,原来你没事啊……是我自己傻,哥哥你应该早就安排好的……哥哥你的计谋总是对的……”

头顶的地穴|口洒落微弱的月光,这个夜晚正是满月,月亮的轨道和岁正的轨道在北天极短暂地重合,星辰的变动将唤醒那沸腾的青铜之血。已经来不及阻止了,钦达翰王被他自己的刀术吸引得沉醉进去,他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狂战士了。

“注意我的手腕,这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看这一刀。”

阿苏勒知道面前的哥哥有多么危险,他在没有食物和水的“锁龙廷”中关了近三日之后,终于有机会和同样有青铜之血的哥哥正面对敌。他使用瞬杀刀,因为这是可以逆转局面的一刀。在殇阳关决战前,他从古月衣那里学到了这种刀术,也曾目睹古月衣用这种刀术斩杀雷骑。凌厉如妖鬼,曼妙如蝴蝶。

旭达汗无声地笑了,他喜欢强有力的对手,他已经不用再隐藏自己的力量扮成一个剑术平庸的三王子,他是帕苏尔家顶尖的武士,需要顶尖的对手。他看得出来,阿苏勒的力量和精神就像被锁在纸盒中的火焰,那层薄薄的壁垒随时可以被突破。

他双腿分立,轻轻地活动手腕,把狮子牙松松地提在手中,刀尖落在地面上。

旭达汗当之无愧坐了主人的位置,左右两边的上首坐着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的主人,右边下首坐着合鲁丁家的主人额日敦达赉。虽然合鲁丁家的老家主不幸死在了战场上,但合鲁丁家依旧是北都城里最强盛的家族。不过额日敦达赉是个懂礼貌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请两位年老的当家主坐在了上首,这让脱克勒家主人非常满意。

“拿下旭达汗!额日敦达赉老老实实地不动就算了,有什么不安分,就连他一起拿住!”

“我在想……十年之前,我们都那么孤独……可彼此都不知道。”旭达汗说,“也许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孤独的孩子啊……”

“帕苏尔家祖先的灵魂,在我这里!”他坠入了黑暗深处,眼中闪动着野兽般的光,倾尽全力探身一斩。

“爷爷……”阿苏勒轻声说。

和他一样装备的三十个年轻人一齐站了起来,“好了!”

他们两人带着二十个武士出帐,帐外两家的武士整齐地默立在雪地里,完全封锁了金帐周围,没有丝毫的异状。斡赤斤家主人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警戒,和脱克勒家主人一起转到一顶帐篷背后。

阿苏勒心里一动,“如果回到从前,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么?”

但是通常只有一次挥斩的机会,如果没能命中,后背将留下巨大的破绽。

阿苏勒往后退去,一直退到背贴着铁栏。他无从抵挡那一刀,息衍的切玉劲,那个幕后老师传授予他的“变化之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大辟之刀前黯然失色。这是至雄伟至狂暴至血腥的刀术,却带着令人震撼的美,在微光下,仿佛无数青色光弧从钦达翰王的身体里溢出、闪灭,轻盈华美,让阿苏勒想起南淮城夏天夜晚的萤火虫。钦达翰王高亢地呼啸,步伐变化,被刀激起的紊乱气流四溢,彻寒的杀气如开闸般涌出。

“真……好啊!”这是英雄最后的话。

“总有些时候,你不得不选择,如果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选择谁。这世界就是那么残酷……你还太小,不敢选择,那么就由爷爷来帮你选。我知道怎么选,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这是我快死的征兆。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很简单。”钦达翰王用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在阿苏勒唇上划了一道,“你今后有的是时间哭泣,但绝不是现在,你现在哭出来,爷爷就白白地死了。我现在告诉你逃出这里的办法,我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想到,可那时候我没有水,等我有水的时候,我已经被移到了地宫里。”

“额日敦达赉,就让我告诉你这个号称帕苏尔家男人的旭达汗是什么人。他就是朔北人派来的奸细,他恨不得他哥哥死,这样他就能坐上大君的宝座!就是他在背后主持了一切的事,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斡赤斤家主人冷笑,“这样一个怀着狼心的人,我们不能相信。”

“有啊,我这样的男人,野心总是不会死的。”旭达汗说,“只是力量不够。”

“懦夫。”旭达汗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不,还是畏惧。”旭达汗说,“我永远记得被我杀死的那个女奴的眼睛,大得可怕,月光照在她的眼睛里。”

两人在牢笼中旋转,仿佛天穹上的一对星辰。

他的三哥旭达汗·帕苏尔死了,转瞬间帕苏尔家的男人们凋零了,他们曾经彼此敌视,如今一样的冰冷。

“巴扎,带大那颜走。”巴鲁把弟弟扯到身边,低声吩咐。

“这不是刀术,是枪术,”阿苏勒说,“极烈之枪,破一切圆!”

“来。”旭达汗说,“放心,不是圈套。”

时间太短了,短得来不及握手,短得来不及说几句温暖的话,短得来不及叫他几声爷爷。

金帐中一片死寂,合鲁丁家的武士按着刀柄,保护着额日敦达赉慢慢后撤,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一共一百张劲弓拉满了弦,旭达汗仍在那里自斟自饮,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子那样落在斡赤斤家主人的脸上。他挑衅般笑着,紫袍缓带,长发漆黑,旭达汗并不算个生得美的男人,但此刻在一百支利箭的直指之下,他身上淬炼出一股逼人的诡艳。

他被那股雄沛的力量扑面击中的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羽然那张脸,在一个傍晚,在酒肆的门口,转过头来看他。

每个人都在流汗。脱克勒家主人满是横肉的脸上密密麻麻一层汗珠,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往下流。他不敢擦,金帐里没人敢动,弓弦已经紧得就要断开,一丝丝的异动都会引发流血。

“你是从我斩狼的那一刀里学会大辟之刀的吧?开天辟地的一刀……天地间最圆满的弧线……那是帕苏尔家刀术的精髓……你是对的,你是帕苏尔家最强的武士,只凭一眼就能学会没人教过你的刀术。”阿苏勒轻声说,“其实你才是比我更适合这刀术的人,你总想着要权力,要武力,要为自己开辟一片天地……而我只想保护自己身边那几个人。”

他缓缓地起身,举起手中的金杯,慢慢地倾侧,像斡赤斤家主人一样,要把残酒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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