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珊瑚曾说自己“留下一点痕迹”,以便万俟云螭追踪来,指的便是这个。
她掐准时间,掸了一点比虱子还小十倍的“熏熏虫”在沈青禾身上,这虫自身没有任何气味,长相除了过分透明,也没别的特点,只不过,一旦沾人畜的肌肤汗液,就会模拟宿主气息散发出去,那味道是独一无二的。
几个呼吸间,它们就会繁殖一批,死去一批,再重复这一行为。宿主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这些脆弱的虫尸,不过,那时它们已从生的透明,转为死的苍白,若眼尖些,还算好辨认。
又或者,不靠视力,燃一道最初级的追踪符,也可以锁定“熏熏虫”宿主的方位。
但万俟云螭连燃符都用不着。
这气味于他而言强烈得就像陷阱。
但他一瞬也没犹豫——管它是陷阱市井还是水井,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猎人岂非常常就守在陷阱旁边?
他只盼能一会猎人。
盼得双眼冒火,嘴里发腥。
有那么几次,他能感受到,目标已近在咫尺,但不知怎么,刚转了条甬道,那气息又疾速地淡化了,好像正飞快逃离。
万俟云螭在黑暗中站了会儿,平复燥烈的杀意。
他瞳孔中折射出前方洞穴蓝色的光晕,心知等在那里的又是数道出口,数个选择。
耽误太多时间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想。’
心动则神疲。
不要臆想她现在的遭遇,不要给自己脑中的猜测吓住,凝神辨别方向,判断……
忽然,极突兀地,那虫尸的气味骤然浓重起来,随着轻轻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人生中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只是需要一点耐心去等。
万俟云螭睁开眼,两丸暗金一闪,人一抹煤烟似的隐在黑暗里。
沈青禾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盘着那个包了浆的念头:怎么才能弄死姓莫的?
刚才,那妖物伪装成莫七,看样子滥杀无度,害死不少天师,此事如果操纵得当,算得上是一把好刀……
或者,用戚红药威胁他,逼他就范,会有多大效果呢?
他想了想,哼笑一声,摇头,大家都是男人……
一摇头,忽然觉得,脖子好冷,肩膀上沉了一沉。
沈青禾意识到什么,站住不动。
也动不了了。
有一条胳膊,看起来亲亲热热地揽着他肩头。胳膊的主人,用凉丝丝轻飘飘既不恼也不怒但令他几乎魂魄离体的声音道:“沈兄,真高兴咱们又见面了。”
沈青禾汗出如浆。
发生了什么?
好像一个呼吸间——呼气时,身旁绝对没有人;吸气时,他已经受制于人。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跟莫七的差距有多大。
沈青禾心跳极快,眼睛亮得异常,声音微扬,似乎很惊讶:“莫兄?是你?怎么——”
耳边偏上一点的地方,一个平和淡漠的声音截断道:“沈兄,我也有许多话想跟你聊聊,不过,在此之前,烦请先回答我一个小小的问题:她人呢?”
沈青禾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头巨兽齿间,那铡刀般的牙齿,随时会咬合,将他一分为二。
可是,他知道,主动权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