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身着一袭绣金锦袍,懒懒倚在侯府的雕花榻上,望着周围簇拥自己的人。他唇角噙着三分笑意,表面风光温和,眼底却无半分情绪,宛如深潭死水。
这些人,不过是为了讨好靖安侯府,都是虚伪的表演——世道从来如此,趋炎附势、虚与委蛇,在这侯府的朱门之内,不过是家常便饭。
忽而来了兴致,萧砚执起狼毫,在宣纸上胡乱挥洒,笔下诗句狗屁不通、平仄颠倒。
他盯着众人,将那一瞬间的愕然与转瞬即逝的不屑尽收眼底,那不屑如针尖刺目,却在下一刻被脸上的谄媚掩盖。
“侯爷此诗,当真绝无仅有,意境高妙啊!”
“是啊是啊,从未见过如此佳作!”
夸赞声此起彼伏,仿佛那荒诞诗句真乃惊世之作,萧砚心底冷笑,面上却笑得更欢,眼中讥讽未减分毫。
侯府深宅销金帐,雕花阁外柳丝长;斜倚朱栏笑,玉扇漫摇香。
一双桃花含情目,勾得贵女赧然慌。
虽然出身钟鼎之家,靖安侯府功勋赫奕、世流芳名,偏他未守纲常矩,独恋柔荑与绮妆。
举步生风,皆是放浪之态;言辞噙蜜,尽显疏狂之意。璎珞垂肩,华服艳丽,笑谈间,玩世不恭之意飞扬。
春深策马游,翠烟笼画舟,琼浆玉液杯交凑;星桥夜似昼,穿街过巷酒盈瓯,占尽风流。
醉里闻丝管,欢楼闹处寻闲欢。
浮名抛却作闲客,哪管人间岁月寒。
这便是萧砚,京城出了名的风流浪子,在这虚浮世道中,以轻佻作面具,将众人的谄媚与虚伪,都当作笑谈。
“哼。”一声带着明晃晃不屑的哼笑突兀地在侯府花厅响起,如同针尖般刺进这满是谄媚的氛围里。
萧砚正摇着描金扇子,动作骤然顿住,他没想到在这满是阿谀奉承之辈的场合,竟有人敢如此大胆。
他微微挑眉,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个身着月白襕衫的公子,容貌虽算温和,可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透着几分不羁,往那儿一站,周身便漫开张扬意气,恰似春日里第一簇破土的新竹,满目灿烂的生命力——倒叫他想起那日在酒楼上逗弄过的状元郎。
萧砚作为阵眼,自然知晓内情,此人虽顶着某个高官家公子的身份,但实则是外来者。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唇角微微勾起:“你哼什么?”
吴飞蓬脸上笑意温润,却他惜字如金,只吐出一个字:“呵。”那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落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这虚浮的场面。
萧砚愣了愣,周围原本还在阿谀奉承的众人也都愣住了,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众人的目光在萧砚和吴飞蓬之间来回流转,有人面露担忧,有人则幸灾乐祸,等着看这场冲突如何收场。
这么嚣张啊——
萧砚收起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眼神似笑非笑:“倒是有趣,你这一声‘呵’,是觉得本侯爷的诗写得不好?还是对这满屋子的夸赞有什么不满?”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其中隐隐透着的威压,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吴飞蓬挑眉反问:“小侯爷当真觉得此诗精妙?那在下倒想请教,这诗究竟好在哪里?是托物言志,还是借景抒情?又抒发了何种情志?在下愚钝,着实难以参透其中妙处。”
萧砚本就是随意挥毫、胡诌几句,被这一连串质问噎得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喉间滚了滚,却一时语塞,心中暗恼这小子太过直接,竟丝毫不给面子,偏又无法反驳。
四周空气骤然凝固,众人的目光如针般刺向萧砚。
萧砚嘴角微僵,扇子握得紧了几分,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强撑着笑道:“你这小子,倒会挑刺。本侯爷不过随意写就,图个乐子罢了。” 话虽如此,耳尖却隐隐发红,显是被问得窘迫。
好在似乎是上天感觉到了他的尴尬,恰在此时,一名小厮跌跌撞撞冲进花厅,气喘吁吁,衣襟歪斜,显然是跑得急切。
“不好了!段家大公子与李家二公子在花园假山旁起了争执,双方推搡起来,眼瞅着要动手打人了!”
萧砚如蒙大赦,忙不迭整了整衣衫,顺口道:“快带我去看看……” 扭头欲招呼众人,却见吴飞蓬已转身疾走,眨眼没了踪影。
萧砚一愣,望着空荡荡的门槛,满心疑惑,喃喃道:“这……不是段李两家么?”
可眼下局势紧急,也只能快步跟上小厮,心中暗自嘀咕这莫名其妙的一幕,脚下却不敢耽搁,匆匆带着众人出花厅。
不过看吴飞蓬那火烧眉毛的样子,他忍不住又问小厮,确认道:“你且说清楚,当真是段家和李家的公子?”
小厮忙点头,急道:“正是!小的亲眼所见!” 萧砚不再耽搁,匆匆往花园赶去,心中还暗自嘀咕:那小子跑这么快作甚?又不是他家的事……
众人赶到花园假山旁时,入目便是一片狼藉,只见现场尘土飞扬,喊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太湖石旁的几株西府海棠被撞得东倒西歪,粉嫩花瓣如红雨般簌簌飘落,混着地上凌乱的洒金扇、玉佩与发带,将这原本雅致的花园衬得如同市井斗殴场。
那李公子涨红了脸,发髻歪斜,靛青袍服上还沾着块显眼的泥印,正跳脚大骂,声音尖厉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反了天了!你个庶子竟敢动手!来人,给我往死里——”话未喊完,便被段嘉述迎面挥来的拳头逼得连连后退,踉跄间险些摔进身后的芍药丛。
那李公子的跟班们,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正挥舞着拳头,嘴里嗷嗷叫着,试图靠近段嘉述,却被他灵活地闪避,每次进攻都落了空。
再看段嘉述,哪里有半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模样?此刻的他,每一拳都带着狠劲,拳拳到肉,揍得对方众人连连惨叫,抱头呼痛,一人对峙多人却稳稳占着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