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肢被人用撕碎的被单捆在床上的四角。
月见他醒了,冷哼了一声,一剑断了四根长布条,松开了苏宴。
随后,他转身出了门,与顾妈妈叮嘱了两句,苏宴刚穿好衣服,盯着床上莫名而来的斑斑血迹。
然而他身上没有一处破皮的伤痕更不可能流出这么多血,那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苏宴冷眼看着月护卫离开的方向,顾妈妈正挺着肥胖的肚子走进来,骂骂咧咧,还嫌弃道:“你个没用的,伺候人都伺候不好,身上全是疤痕怎么也不说一声?你呀,给我去城南阿蒙姑姑那里走一趟。不然卖相不好,自己去阿蒙姑姑那里那里纹个什么遮一遮旧伤疤,于恩客而言也能多添一份风韵。阿蒙是个手艺人,素手丹青,出神入化,要我说呀,金华城没有比得过她的。今天就给我去!”
阿蒙姑姑确实是个好手艺的,一看这伤疤也没多言废话,只说:“你这伤疤太密集了些,只能大面积纹,你喜欢什么花,要那种密实的,一树一树的那种花,你随便选一个吧。”
苏宴眸色淡淡,沉郁的脸色莫名好了一些,他缓缓道:“那就红梅吧。”
……
早到去年的八月第一次醒过来,苏宴就已经隔着五六层屏障与那个金色面具的男人说过话。
他劝苏宴为他所用,对付南宫煊和景帝。
苏宴没同意。
他就将自己丢进青楼瓦肆。
他说的话阴毒而又深刻:
——光明的仕途你不走,那便下地狱吧,我送你去世间最下流,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
——我要你知道,你这一生,都无法再次站在南宫煊的身侧。
杀人诛心,用那样的话对付那时候的苏宴正好。
苏宴死了,苏音尘便活了。
当时的苏宴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是谁,只觉得劫后余生也未必是有福气的,像他这种生于泥泞的人,归入尘泥本就理所应当,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堕落。
骗了许多人,还差一点骗了自己。
可惜,没有骗过南宫煊。
南宫煊红泥河岸一席话差点直接让他落下泪来,心里暖得不像话,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可他强忍着这份欣喜,装作若无其事,小心刺探南宫煊的心意。
南宫煊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叛逆离家最后落难的儿子。
那不是他想要的。
南宫煊躺在他身边的那一夜,他差点想把自己给他,省的以后日夜担心也不知道会被迫给谁。
可苏宴心底知道,即使他愿意给,可南宫煊,他的大帅也未必愿意要。
何必徒增两人的难堪呢?
他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处处心机,等南宫煊如今愿意了,他却羞耻,躲闪,害怕,不知所措。
“苏宴。”南宫煊喊了一声,“你在想什么?怎么那么出神。”
苏宴猛地回过神,脸色白了一下。
南宫煊见他神色不对,忙将他的肩膀按在自己的怀里,双臂从腋下环过去,抱着他,右手轻拍,像是在哄小孩子。
兴许是察觉他的出神思虑的事不是什么好事,他温柔道:“阿宴不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苏宴的瞳孔重新聚焦,在南宫煊的温柔动作下,反问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矫情起来。
他这一生,托南宫煊之福,过了前头安稳的十九年,衣食不忧,学业不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今南宫煊想要这副身子,按理说,他早该给他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应该恨不得他早日拿走才好,说不定日后,他便没了这个运气。
“大帅,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搬去宫学里住吗?”
苏宴伸出指尖从南宫煊的眉目一路滑下来,目光眷恋深情。
南宫煊捉住他按在自己唇上不断摩挲的葱白指尖,温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惊慌失措地发现,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养父。”
十六岁的他将这件心事捂得严严实实,半点风声都没透露,半个人都没说出去,只是默默地搬出静霆王府,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特别想南宫煊的时候,才回来看望一眼。可也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他。
他记得那时候南宫煊大多数时辰都是在秦楼酒肆度过的,生活的潇洒而肆意。
他一直以为,南宫煊是喜欢女人的。所以,他已经打算藏一辈子。
苏宴以为,他这一生,最爱的是世事无常四个字,最恨的,也是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一个让他与南宫煊阴差阳错在一起。一个让他与南宫煊不得不承受爱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