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不让我去。”
南宫煊想从他浅色瞳孔里看出点端倪来说服自己,可他什么也没看到,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什么也没有。
“那你去哪里干什么了?黎冠又怎么肯放你回来?”
“见了个面,喝了口茶,说了几句话。”
听他说起来轻描淡写,可南宫煊知道在敌营的每一步都是刀尖舔血,生死难料。
阿严的手吃痛,意欲挣脱,可南宫煊抓着他的手丝毫不肯松开,被逼无奈,只好又解释道:“我骗他,说宣帝猜忌他,囚禁了他的妻子,害的他父母枉死。”
“他肯信你?”
“光凭借这些当然不信。”他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因此计成功而高兴起来,反而更忧郁。
“可他父母离奇死亡,而宣帝却瞒着他。”
他语气极淡,不可能听出什么情绪来,可南宫煊就是听出他心底的沉重,松开了他瘦弱白皙的手腕。
“他父母……”南宫煊尾音沉寂下去,身为主将他自是明白暗探做了什么。
“是我派人动的手,嫁祸给了宣帝。”
斗笠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南宫煊只觉得阿严的语气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听起来非常厌弃现在的自己。
他并非战场厮杀磨练过的人,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手上沾满鲜血,杀害了无辜之人,心里如何能不内疚?
那一瞬间,他觉得阿严似乎厌倦了战场的阴谋阳谋,他难道……想要离开这里?
察觉可能失去的刹那间,南宫煊被惊慌失措的情绪包裹,忽然伸出手臂,紧紧抱住阿严,尽力安慰他道。
“这里是战场,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阿严的体温偏低,凑近了身上有一股清苦的药草香,南宫煊深吸一口气,淡淡萦绕鼻尖,他竟觉的有些好闻。
“我知道。”阿严将下巴抵在南宫煊肩膀,温柔地环过他的腰,声音哑哑的应了声。
再后来,他发现阿严的字迹和他所谓的“主人”的笔迹一样,经过周折的调查后,南宫煊发现湖州的严家根本就没有派家仆来过!
惊疑不定的南宫煊坐立不安,在一个大雨的夜里与阿严拿着红笺对峙,可阿严依然和他装模作样,他愤怒不已,将阿严赶了出去。
许明鉴不明所以,劈头盖脸把南宫煊骂了一顿他也没有解释,他想给他和阿严留个余地。
最后阿严雨中立在他的房门口,跟他说对不起,又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本难民,随战乱而来,想在平南军中建立功业,才投机取巧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湖州严家向来隔世而居,他没想到南宫煊真的能找到人,还能进了严家问人。
这才露了馅。
回忆这三年的种种,南宫煊确实没发现他有过什么害人之举,想他一个孤儿,情急之下说了谎也情有可原,再者,如今的平南军也离不开他。
南宫煊透过门缝看着门外淋雨的人,湿漉漉的,勾出一个瘦弱的身形,他忽然心疼起来,心一软,便放过了阿严。
“大帅!黎冠眼下失了三城,又与我有所牵连,此刻正是让宣帝和黎冠互起疑心的关键时候,阿严请大帅不要赶我走!平南军能不能赢在此一举了!”
阿严因幼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比寻常人看起来瘦弱,体质也不去寻常人家。
大雨一淋,衣服紧贴着身子,南宫煊听到门前传过来几声咳嗽。
入夜的秋雨清寒,显然阿严的身子受不了。
南宫煊余怒未消,“滚进来!”
由于掌治平南军,南宫煊的语气往往不怒自威,面无表情下也令人可怖,盛怒之下,神色看起来更加威严冷酷。
浑身湿透的阿严灰溜溜地挪进门来,斗笠不停滴着水珠,动作小心翼翼,颇为楚楚可怜。
眼下虽然埋了个火星子,可不一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眼下南疆的情况,宣帝也不可能换掉主将黎冠。
南宫煊抱臂靠墙问他:“现在做的还不够吗?你还有什么办法再使他们君臣二人离心?”
他看起来被冻着了,隐隐有些发抖,“送三城给黎冠。”
南宫煊:“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三座城池,你说送就送!”
阿严轻笑一声,声音听起来也不抖了,“呵,我们敢送,你说黎冠敢要吗?”
“我在黎冠营帐时,曾答应给他三城,为了感谢他帮助我们拖延了三年的时间。这些话,他的副将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若敢要,我就能保证他有来无回!他若不敢要,那就是心虚!我们不仅没有损失,而且你猜宣帝会怎么想呢?”
步步为营,算尽人心,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南宫煊这才察觉到眼前少年人的可怕。
他声音十分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呼吸平缓后,行了礼道,“大帅,属下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