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皇位,为何要哭?你是想要娘吗?不哭,她会回来的。”
与他想的一样,在他冲入太医院时,丙一等人早已尾随而至。
她僵硬着苍白的脸,红着眼圈,低低问。
再说南晏天下在战后百废待兴,皇城里也是一片凄风惨雾,无人顾得上老百姓的喉舌。
“不……不可能。”
她的反常,终于让占色产生了警觉。
“快,贺安,让贺安来。”
可是如今坐在这里,她却像缺失了什么……不,是缺失了全部。
他在发愣,赵樽脸上却掠过一抹凉色。
听着仪器的“嘀嘀”声,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夏初七面色一喜,接着追问,“是什么时代的东西?”
另外,后宫登记在册的妃嫔中,没了踪影的人,还有顾贵人阿娇。
郑二宝捧着匣子进来,看了一眼苍白着脸的夏初七,声泪俱下。
毕竟从洪泰朝来,朝臣的俸禄就极低,好些无法捞到油水的官吏,甚至入不敷出。说到底,皇帝的家务事,其实不如他自己家的事重要。更何况,赵樽是什么人?相处这么些日子,他们都明白了。简单四个字——说一不二。
高干病房里,年老的主治医生和年轻漂亮的护士们匆匆忙忙,嘘寒问暖,量血压,测心电图,为她做各项检查。可她紧抿着嘴,一句话都没有,看着那现代化的仪器闪着烁烁的红灯,看着头顶的电灯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她真的宁可没有醒来,她也永不能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要做什么,你只管去做。”赵樽看定他,“她若死了,你也得死。”
“小哥,你帮我看看,这个是赝品吗?”
那是一家叫“墨家九号”的古董店。
抚着桃木镜的背面,她抬头看向占色,又问起了自己的疑惑。
“占色……你不欠我的,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郑二宝不懂,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古怪。
“那小哥,你可知墨九收藏的古董,都是哪里来的?”
但谁也没有想到,赵樽会宠爱魏国公次女到那般程度。
年轻男女这样的做法,有些暧昧,普通姑娘不敢。
她目光切切地抓住小伙子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抹了一把脖子上的鲜血,江太医顶着伤,冒着汗,还是不得不提醒,“殿下,您若在这里,定会影响太医院同仁办,办差……”
千古良缘?轻呵一声,夏初七喜欢上了这副楹联。不仅因为那副字的字体,让她有点似曾相识的即视感,也因为对古董店的老板有了好奇心。
但是,他却从来不打开,更不看里面的内容。
等战事结束,已是天明时分了。
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死寂中,秦王赵构看着赵樽的背影,突然跪下,以宗人令的身份朗声念道。
默默念叨一遍,她嘴角微动,还是不肯相信。
“她很好,无须你操心。”
有一点线索,总比没有好。夏初七从占色家出来,托以前医学院的同学找了个相熟的鉴宝专家。那个专家对着放大镜左看右看,分析说,桃木的材质与作工像是明初的东西,但镜面却分明是有了玻璃之后产生的渡银的玻璃镜子,那个时代不可能有这样的生产技术……
一个字,他说得极冷,极为平静。他也没有像旁人那般在称帝之前假惺惺的推三阻四,做一番姿态和表演,直接便“首肯”了,让殿内的人颇为意外。
冰室里温度很低。
“不,就算是梦,我也要找。”
嘶吼不断的战场,变成了鲜红的屠宰场。
“殿下,晋王殿下,饶命,饶命啊。”
一连两个问题,一句比一句更冷。
这分明是一个高干病房。
“占色,我怎会在医院?”
叹口气,他没有与她讲面对满朝文武和那些老顽固的无奈,也没有对她讲连老岳丈都不能理解的郁结,更没有讲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有多么的孤独。只是淡定的告诉她宫里宫外的事。比如乌仁潇潇醒转了,身体也好了很多,就是不爱说话,整日沉闷。元祐数次要见她,非说有表妹在,就会有法子了。比如赵如娜与陈大牛也好几次要到长寿宫来看她,比如炔儿常常梦里惊厥,哭闹不休,那些不懂事的奶娘也说,孩子是想念亲娘了,最好让他见见。比如东方青玄那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几次三番要见她,被他阻止后,竟然夜闯长寿宫,被他打了出去。比如宝音就要从北平返京了,比如他要迁都北平,要重建皇城,还要为他们死后的陵寝大兴土木了……
占色今儿完全摸不清这姑娘的情绪,无奈之下,只得反握住她的手,双眉微皱着,出声安慰,“好久没有碰那些东西,我得回去查一查。初七,我说你先休息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头疼也?”
东方青玄眯了眯眼,哭笑不得。
一个个信息砸入大脑,夏初七想到那身军装,却宛如隔世。
“老臣能体会圣心,可百姓不能体,群臣不能体,史官也不能体……陛下历尽艰辛,方才建下这不朽的伟业,怎可因为私德遭人非议?”
赵樽拧眉,“炔儿不是朕的儿子,不能承继宗嗣?”
在晋军魔鬼似的血腥攻势下,南军终于溃堤,覆灭。
太医们都是习医之人,平素在宫中行走,很少接触到这么凶神恶煞的人,更何况如今两军交战,原本生死就是瞬间,哪里敢惹这个猩红着眼的晋王殿下?他们面面相觑一眼,小声应着,手忙脚乱地把夏初七扶到临时诊疗的软榻上。
那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浸染着血腥的空气中,被传播了很远很远,传出了奉天大殿,传出了皇城,似乎也传到了遥远的苍穹上空,传入了五湖四海。但赵樽抱着婴孩,坐在那张用鲜血与尸骨堆积起来的至尊龙椅上,俯视众臣,却面无喜色。他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众望所归的任务,脚踩江山,手握皇权,主宰生杀之后,却也无半分快活。山呼声里,他一动不动的坐着,冷峻的侧脸,僵硬的身姿,看上去像极一尊不似活人的雕塑。
可如今确定了占色的真实,她惊恐的发现——占色不是梦,那么,她脑子里关于赵樽,关于大晏,关于异时空的一切才是梦。
东方青玄摸不准他的脉络,更不知夏初七到底什么情况了,妖娆的面上再无笑意。可他转念一想,赵樽还能够这般冷静的出来杀人御敌,那她肯定是没有大碍,心里又稍稍安定,全情投入了与南军的夺城厮杀之中。
“快快长大,它终将属于你。”
想一想,她鼻子又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