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头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我要是个英雄就好了。有你和毕掌柜的本事,专门治那些坏人。”
这七个被绑的小人,个头明显比其他人小,脸部只是一个小小的圆脑袋,连五官都没有画。公蛎猜是指这几个人都是小孩子。
玲珑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毕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公蛎想的是,只要自己能活的比玲珑久些,不留她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就好。这话自然不便对毕岸讲,忙换了话题,堆出满脸谄媚的笑,试探道:“毕公子,我要成亲,你也知道,我手头一向紧张,到时候可能还需要您帮扶一下呢。”
公蛎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掌握的玉石知识,道:“我听说有种玉石,人称凤凰胆,上面有像瞳孔一样的螺旋状花纹,不过我却不曾见过。”
公蛎忙扯出自己的荷包推让:“萍水相逢,怎好叫兄弟破费?”
两人又聊了些洛阳的逸闻趣事和风景名胜,言谈甚欢。江源对河洛文化推崇备至,尤其对市井之间的诡异故事感兴趣,连带夸赞公蛎聪明能干,举止不俗。
阿隼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站在毕岸面前,侧耳听到公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不由皱了皱眉,低声道:“公子,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
玲珑对自己的情况说得甚少,每次公蛎追问,她便搪塞过去。不过听她只言片语中透出来的信息,公蛎隐约猜到她从小被父亲嫌弃是个女孩,待她并不很好,小时很是孤苦。
玉器钱家在洛阳十分有名,开有三十六家玉器行,他的鉴定结果自然是不会错的。不过琅玕珠公蛎第一次听说,完全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而玲珑,带来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奇妙感觉。玲珑时而成熟稳重,时而温柔多情,时而调皮可爱,几乎集苏媚、珠儿和小妖于一体,各种神态转换得极为自然,又拿捏得恰到好处,虽然有点难以捉摸,但带给公蛎的不仅仅是甜蜜,还有无尽的新奇和欣喜,原有的一丁点儿不甘和失落渐渐被幸福所代替。因此,当玲玲半闭着眼斜靠在公蛎肩上,颤抖着睫毛如梦呓一般道:“我们成亲吧。”公蛎除了心怦怦怦狂跳之外,只有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地点头。
公蛎见他答得爽快,伸手同他右手相击,眉开眼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许反悔哦!”
这下瞌睡没了,公蛎披衣坐了起来,心想谁家这么讨厌,半夜三更打锣鼓,谁知很快声音又没了。
小妖摸了摸脸,欢快地道:“嗯,前段时间睡不好,总做噩梦。”她上下打量了下玲珑,认真道:“我觉得姐姐也瘦了呢。”
玲珑闭上了眼:“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生活,好不好?”
听玲珑这样说自己,公蛎顿时有些心痛,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好……”
毕岸喝完最后一口粥,忽然道:“你的玉佩呢?”
天色尚早,又下了大雪,好多商铺尚未开门,公蛎只好回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各商家店铺早早关门回家,要赶在天黑之前到灶王爷前儿报个数儿。公蛎迫不及待,用身上仅剩的银两买了一堆好吃的,又去了柳枝儿巷。
插香摆供,几人分别给灶王爷、灶王奶奶磕了头,吃了香脆的糖瓜儿,又放了一大挂震耳欲聋的鞭炮。汪三财磕头祷告,恳求灶王爷上天多说说忘尘阁的好话儿,来年让老天爷多降些吉祥,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公蛎第一次在人间过年,又兴奋又好奇,看到汪三财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汪三财十分满意,终于给了他个久违的笑脸。
刚吃了几口,忽然有个小童过来,说请他到雅间一叙。公蛎欣然前往,引得李婆婆伸长了脖子叫:“我们都一起的呢,怎么只请他一人到雅间?”
一连三天,公蛎老老实实待在忘尘阁,哪里也不去。
公蛎变戏法一般,夸张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道:“你先看看这个。”原来前日,他将从毕岸胖头处搜刮来的、自己积攒的,加上官府打赏的“破案”银两,专程跑去钱家玉器行,挑了一款钟意良久的上等紫玉丁香花簪,虽比不上玲珑送自己的琅玕珠名贵,但水色纯净,雕工精细,造型又是公蛎最喜欢的紫丁香,自我感觉相当满意。
公蛎懒洋洋道:“不去。”
公蛎纳闷不已,难道是哪一次酒后定的,不记得了?忙问道:“钱付了没?”
胖头前脚刚走,小妖来了。她要去北市购一批盛放胭脂水粉的器具,想邀胖头一起去。
公蛎心中一荡,不由想起那晚的情形来,道:“你若喜欢就送你,等我下次找个好点的来。”
毕岸道:“螭龙之职,荡涤天下邪祟之事。”
进入腊月,洛阳城中弥漫着年的味道。忘尘阁的生意越来越好,从上月开始,收支已经持平,汪三财估计这月定能扭亏为盈。
螭龙,无角之龙,传为龙之九子之一。公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道:“什么螭龙?”
汪三财哼了一声,道:“你见过看书半日都不带翻页,还颠倒着看的么?”
公蛎回过神来,往后一跳,警惕道:“怎么?”
胖头嘿嘿傻笑,挠头道:“我今日真有事。你能不能同财叔说下?我担心他以为我偷懒。”
胖头将请柬塞给他,道:“我就不去了。我今日有事。”表情闪过一丝扭捏。
玲珑成为公蛎第一次深入接触人类感情的启蒙者。在此之前,公蛎对那些所谓的夫妻、爱人、亲人等之间的感情并无概念,连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可以一起放心分享食物的同伴而已。正如他难以理解苏青对王俊贤的爱,也搞不懂赵婆婆对董滚子的恨,女人和家庭,一种美丽、神秘而且高高在上的生物,同粗鄙的男子组成的一个奇怪的组合,对公蛎来说从来只停留在口头,连细想一次都不曾有过。
菌丝绕开了昆仑奴继续蔓延,一盏茶工夫,所有死亡的小人无一例外全部化成了齑粉。
老乌龟当时对此颇为羡慕,当然对公蛎的鄙视也毫不掩饰,因为在他心里,公蛎能跃过一次龙门已经算是撞了狗屎运了,距离“螭龙”,差的不是十万八千里,而是一滴水同大海的距离。
鼓乐忽然变得欢快,棺材随之振动不已。公蛎惊奇地发现,它上面的红漆似乎没干,歪歪扭扭地流了满地。
公蛎一打眼先看到那些精美的菜式,同周围人略一寒暄,便大快朵颐,至于装潢,只觉得古朴典雅,用料精细,比柳大时候高出好几个档次来。
毕岸无可奈何道:“对。”
公蛎迟疑了一下,道:“好,等我赚够了钱,我们便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他来洛阳,本就是因为不甘寂寞,若是再找个没人的地方,还不如回洞府中待着。
一个两寸来高的小人儿从里面跳了出来,头大身小,似乎戴着面具。接着三个、五个,出来一堆蹦蹦跳跳的小人,有些抬着箱子,有些搬着器具,还有些更小更矮的,空着手牵在一起,鱼贯而出。
一抬头,要说的话生生又咽了下去。
公蛎道:“我是说假设。”
玲珑看了一眼,微微笑道:“不错。”连试也没试便将盒子收了放入梳妆台的抽屉里。
他不知道今晚的梦境同毕岸昨日提到的事情有无关联,但隐隐觉得,这几天围绕在自己身边这些事情有些怪异。
或者刚才错了,不应该这么突然地告诉他——但是还有时间吗?
当时情形的尴尬,直到现在公蛎想起都会心跳耳热。事情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玲珑虽然话里意思是你情我愿,不用他负责,但公蛎堂堂男子汉,如何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当即结结巴巴向正暗自垂泪的玲珑保证,只要她愿意,自己愿意随时娶她,然后落荒而逃。
公蛎心思活泛,这么一下子,又转到经济上来。如今玲珑虽然嘴上说不用婚礼,但公蛎还是打算好好办个仪式,那么成亲之事要尽快提上日程,不如老老实实告诉毕岸,说不定他在银两上还能帮扶着点儿。顿时换了笑脸,满脸堆笑道:“毕掌柜,我……我要成亲啦。”
公蛎好生奇怪,问道:“这谁送来的家具?”
毕岸道:“鬼面藓怎么样了?”
玲珑一笑,眼睛向公蛎看去。
既然钱已经付了,公蛎便不再多问。这几件家具看来是下了工夫的,件件精致,公蛎心想,若是玲珑见了定也喜欢,如今早早定了,到时成亲时少买几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