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鸢每日以各种借口来林府,时常送些食物过来。
她说喜欢做点心,常常带过来给林洛依与霁禾品尝。她先前说的身世,霁禾觉着她思念孩子,不能相见,见着他们家有孩子,便热情了些。
两家关系越来越密切,林初棠不怎么与他们闲聊家常。
洛青鸢每次来,他避而不见。霁禾告知她,林初棠每日检查过林洛依的功课,便是守着那个草药园子。
有时,他会去铺子里走一遭,他们之间来往,他只是简单招呼声,便躲进园子里。
凉亭里,洛青鸢,霁禾,林洛依三人坐一起说说笑笑。
林洛依说着学堂里的趣事,聊得开心时,一男子抱着一个两岁男孩走来,“你们聊什么?如此开心?”
洛青鸢循声望去,此人眼熟,灵石里的景象,出现太多人,她也记不清,肯定的是此男子也是曾经的故人。
“我们听依依讲学堂里的趣事,辰儿来了,过来,娘亲抱抱。”霁禾站起身,伸出双手,接过胖乎乎的小孩,她轻啄一下孩子面颊。
他这个义妹何时结婚,这是她与谁的孩子。
“霁禾妹妹都有孩子了?”洛青鸢笑着起身,目光扫过他身边的男子与那个孩子。
“风姐姐,引见一下,这是我的夫君万山,这是我与他的孩子辰儿。前几日,孩子染了风寒,没带他出来。夫君在官老爷府上做幕客,忙碌公务,很少在府上,你未见过。”霁禾慈爱的目光落在怀中孩子身上,嘴上为其介绍。
洛青鸢微笑与万山点点头,“你们是两家人住在一起,林老爷是你们的亲哥哥?”
霁禾叹息一声,抱着孩子坐下来。
万山躬身朝洛青鸢施礼,瞧着这个陌生女子,虽首次相见,却莫名亲切,仿若故人。
“此事,说来话长,他在我们心中,亦是亲哥哥存在。我们上面还有一个千里哥哥,他住得不远,育有二子,另外立了府邸。
我与万山成婚后,思虑姐姐离开哥哥和依依,不放心他父女二人,便一直与哥哥同住,两家人有个照拂,又加上哥哥如今……”霁禾说着哽咽,眼眶微红,她眨巴眨巴眼,泪水憋回去。
“原是如此,你们家挺热闹。”洛青鸢缓缓落座,垂眸盯着一处,心中百感交集。
“风姐姐,你不嫌弃,就当我们是家人。其实,我们也不是亲姊妹,世间缘分很奇妙,我们能走到一起,成为家人,也是福分。”
“好,以后可是多麻烦霁禾妹妹。”洛青鸢眼底泛出惆怅,沉默一阵,她俯身凑近霁禾耳边低语,“霁禾妹妹,借个方便。”
霁禾微微一笑,她朝一个婆子招招手,低语呢喃几句,仆人笑着领洛青鸢朝后院走去。
婆子一路领着她,行至一处假山,洛青鸢一手悄悄运出内力。顷刻,领路婆子晕厥倒地,洛青鸢双手交缠,清流潺潺流向婆子,婆子被抬起,匿于假山之后。
洛青鸢手指微动,须臾,她幻化成烟,不到片刻,她的身影出现在草药园子。
绿意盎然的草药园子,林初棠挽着袖子正在锄草,他抬手轻擦额上细汗,日光下澈,布于银丝。
园里未有仆人,他一人忙碌,洛青鸢静静立于角落注视他,感慨万千。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他擦了汗,蹲下身,手持镰刀继续锄草,镰刀插进杂草根茎,带着泥土拔出来,他甩动拔出来的青草,泥沫子飞溅。
不经意抬眸,面前出现一双着月白色革靴的双脚,他仰头望见新来的邻居,风归初。他缓缓站起身,一手攥着杂草,一手持着镰刀。
相立而视,林初棠环顾一圈,眉心微蹙,不知她为何出现。
“我……我迷路了,林老爷,你们家院子太大,不小心走到这里,冒昧。”洛青鸢低头侧身施一礼。
“无妨,需在下送夫人出去吗?”林初棠将手中镰刀放于盆景台子上,另一手杂草扔向一边,拱手回礼。
“这些草药都是您种的?”洛青鸢岔开话题,目光投向满院子草药问道,“正是山茶花开时节,老爷将它们养得极好。它鲜艳的花朵,渲染世间颜色,花瓣与花蕊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润肺止咳,穷其一生,燃尽生命,尽情绽放。”
闻言,林初棠眼底染霜,脑中浮现洛青鸢令他思念的面容,“燃尽生命,点亮他人,夫人熟知药理?”林初棠嘴角漫过一丝苦笑。
“略懂皮毛,早年间,跟夫君学过一些。人生好似草药,苦涩中夹带甘甜,此份甜微乎其微,咽下的皆乃苦涩。
难咽的苦涩,却乃良药,疗愈了时光的伤……”洛青鸢踱步观赏,郁郁葱葱的草药,清风袭来,散发淡淡清香,
“夫人感悟颇深。”林初棠瞧着眼前一切,忆起半生,那些难咽的苦涩,仿若隔世。
洛青鸢回眸瞧他,她于他仍没记忆,那些故事不停走马观灯。
林初棠抬眼,眸光与洛青鸢相触。
他低头扫一眼,几根银丝垂于胸前,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在下这副样子,恐是惊着夫人,人未老发先白。”
“老爷是患了何疾?奴家瞧着老爷,年岁也不至于……”
“世间三千疾,在下也不知患了何疾,竟白了头。”林初棠望着一处,眼中泛出点点晶莹。
世间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他怎不知患了何疾。
“奴家往些年岁得过一个药方,不知可否解老爷白发之疾?”
“这个年岁,白发青丝又有何执着,多谢夫人关切。世间人都想好皮囊,却不知好看皮囊千千万万,真心相许之人又有几人。”林初棠勘破红尘那般,垂眸低语,自嘲轻笑,抬头看向洛青鸢,“在下送夫人出去,莫让夫人再迷路。”
“那便不叨扰老爷。”
林初棠朝前走,为她引路,洛青鸢跟在他身后,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底阵阵抽痛。
一路无言,至门口,林初棠停下脚步,他轻点头,“夫人慢走。”
正欲离去,洛青鸢忽又回头,“奴家曾听闻有一方,重楼九叶二两,冬至蝉蛹一钱,煎入隔年雪,可解世间难愈之疾,老爷可否想试试?”
林初棠露出苦涩一笑,轻轻摇摇头。
“世间三千疾,唯有相思最难医。过了离别时,相思亦可解。老爷心中惦记一人,若放不下,便去寻回那人,若放下了,就莫再执着,奴家所言,可对?”
林初棠勉强淡笑,不作声,转身往草药园子走。
草药园子好似牢笼困住了他,洛青鸢环看院子,清泪涌出眼眶。
他不肯放过自己,又不愿打扰,就算他知晓后半生的日子,只能守着回忆活在虚妄中,仍是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