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道：“杨公不必自责，咱们也是为了大明社稷着想，为了朱家江山着想，咱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太后准许的，也是尽臣子本分的。”

宋楠呵呵而笑，脸上却无丝毫笑意，笑声停歇时低喝道：“王勇听令，立刻清除挡路障碍，但有人敢阻拦进城之路，格杀勿论。”

“二……一”王勇的倒数声结束，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高喝：“开火。”

……

宋楠静静坐在马上，看着他们慢慢走近，王勇低声提醒道：“大人，该下马了。”

杨廷和惊觉失言，忙道：“老夫一时着急，说错了话，是皇上的圣旨。请镇国公下马接旨。”

宋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勒马立定，高声喝道：“为何拦住城门？”

杨廷和定睛看去，地面上斑斑驳驳大洞小孔，火铳亲卫的第一轮轰击确实轰在地面上，根本没有打在堵城门的士兵身上。再看看惊魂未定躲在城门两侧空地上的百余名守城士兵，个个都站着，没一个躺在地上，更是诧异无比。

杨廷和高声大喝：“宋楠，你拒不接旨，强行进城，这是要干什么？”

宋楠冷冷道：“本人正是要进宫面圣，皇上有何旨意自会当面口谕，何必多此一举。这圣旨，还是回头再接吧。”

李大牛点头道：“放心吧，一定将话传到，张公爷不会坐视不理。”

“这厮甚是奸猾，第一轮故意射在地面上扬起烟尘掩人耳目，守城士兵们慌乱之际必然逃散，那王勇故意倒计时，便是要逼得士兵们逃离，第二轮他们射击的是木马和木栏，击碎阻拦道路的这些东西，便可一冲而入了。”梁储恨恨的道。

轰隆的火铳声和隆隆马蹄声慢慢消失，烟尘也慢慢的飘散之后，众人才从尘埃之中爬起身来，纷纷呸呸呸的吐着嘴巴里的泥土，惊魂未定的四下张望。杨廷和这才想到宋楠是干了一件多么大逆不道之事。

永定门城门缓缓开启，厚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吊桥放下时溅起满天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灰蒙蒙的一片中，杨廷和在内阁大学士以及五军都督府和中军都督府都督张伟和谭佑的簇拥下从城门洞的阴影中步入灿烂的阳光之下。他们的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殷切可亲，看上去和春阳一样的灿烂。

“您瞧，他们的第一轮火铳是射在拒马之前丈许远的地面上，离守军还有十余步远呢。”张伟指着坚硬地面上的一排被轰出的沟槽呆呆道。

城门口士兵们虽听不清吼叫的话语声，但却看得见关闭城门的手势，立刻行动起来，将顺在城门洞旁的拒马木栏抬起横在城门口，欲阻挡大队骑兵行进的通道。

长街之上，杀气腾腾的锦衣卫上千亲卫骑兵旋风般的朝内城正阳门奔去，与此同时，京城各处外军兵马纷纷接到军令行动，一只只靠近正阳门的外军兵马迅速集结，正阳门的守军也迅速增加到六千多人。

众人一想，均觉得是这么回事，谭佑气的要命，指着城门边的士兵们大骂道：“一群废物，胆敢抗命脱逃，回头再收拾你们。”

拒马之后的守城兵马一个个呆若木鸡，他们万万没想到宋楠竟然真的开火，耳边一片惊骇呼叫之声，烟尘中也不知多少人被打中，摸摸自己身上居然完好无损，顿时连呼幸运，耳边听到王勇又在倒计时：“十……九……三……”

杨廷和一愣，笑道：“这是什么话，老夫之意是，镇国公提前回京，京中官员来不及召集起来隆重的迎接你凯旋，于礼节上可是大大的有亏了。”

守城千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扯着嗓子大吼：“拦住城门，拦住镇国公。”

王勇点头道：“但愿如此，无论如何，咱们须得多加小心，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说实话，我有些后悔没有劝阻您直接回京，我本以为京城之中的形势不至于如此险恶，但现在看来，却是危机重重。大人，我请您应允属下一件事。”

王勇一声吆喝，马上亲卫振声大喝，咔咔咔齐刷刷亮出火铳，叮叮当当上弹药之声不绝，数百只火铳齐刷刷对准前方道路，后方数百只火铳竟然将火铳口对准了杨廷和等人。

宋楠皱眉斜视梁储，用手中马鞭指着梁储道：“你居然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耍威风，倒也是怪事一件，回头再找你算账，劝你安分些，你的事这一回我查的清清楚楚。”

王勇忙低声道：“大人，内城全是他们的人，咱们不跟着如何放心？万一有人于大人不利，那可怎么办？”

杨廷和等人从后方气喘吁吁的赶到，大声道：“镇国公，皇上有旨意，请接旨之后进京。”

通往大明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长而宽阔的街道显得寂寥空旷，两旁生出嫩绿枝叶的大树在春风中微微摆动，发出轻轻的沙沙之声，日光将它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将地面装饰的斑斑驳驳。

王勇警惕的四下张望，口中低声道：“侯大彪和孙玄也不知干什么吃的，衙门在内城之中，他们应该知道大人回京的消息，居然不见踪影，而且城中形势大变，就算他们不知内情，也该有所察觉吧。”

梁储身子后缩，口中兀自嘴硬道：“现在是要你下马接旨，老夫的事自有公断。”

杨廷和微微点头，吁了口气道：“毕竟是大明镇国公，声望功勋都很高，尽量对他客气些，也免得为人诟病。哎，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这非我心中所愿，但也无可奈何了。”

杨廷和一呆，但见宋楠提缰纵马大喝一声：“进城。”

宋楠色变，冷笑道：“杨首辅是不是糊涂了，皇上尚在，何为遗诏？”

“好个宋楠，射杀城门守卫，这是公然造反作乱，张侯爷谭侯爷，请你们两位立刻调集兵马缉拿宋楠，万不能容他冲入皇宫威胁皇上和太后的安危。”杨廷和大声叫着，完全失去了平日淡然的做派，嗓音中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宋楠冷笑道：“你说我要干什么？我不接圣旨强行进城之罪我会认，见了皇上之后便听任皇上发落，用不着你杨首辅操心。倒是你杨首辅拦在路上不让我见病危的皇上，怕是有什么另外的企图。本人以大明镇国公的名义要求一切见过皇上之后再行理论，杨首辅当知宋某的脾气，若你执意阻拦道路，后果便由你杨首辅承担。”

烟雾中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快逃啊。”所有的守军士兵立刻响应，虽目不见物，但他们早就想好的逃离的方位和距离，准确而矫健的飞扑到城门两侧，躲避接下来的火铳打击。

宋楠淡淡道：“杨首辅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了。”

王勇还待叫骂，宋楠咳嗽一声道：“既如此，我便将手下兵马留在外城便是，我只带数名亲随，这可行么？”

宋楠吁了口气道：“但愿吧，我只是不愿意将命运寄托在他人手中，他若犹豫也是情理之中。”

杨廷和略一思忖，挺胸摆手道：“事不宜迟，各自去安排。我马上去太后宫中一趟，请太后亲自上奉天殿见证遗诏公布之事，这事必须太后坐镇，群臣便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