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鱼冲过去想拦,但还是晚了一步,瞬间,她面如死灰,低声喃喃:“完了……”
红衣人把桨往下重重一砸,船翻了。
水,冰寒刺骨。
大腿处传来铁钳般的触感,那一抹血红拉着他一点点下沉,沉入漆黑无光的水底。
整个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耳鸣声嗡嗡作响。
身体变得麻木,四肢僵硬,血液凝固,无力反抗,无法呼吸,眼看着自己向着黑暗的深渊沉沦,周默的意识却格外清醒,一幅幅画面闪过,走马灯一般。
五岁那年,他站在父亲的棺材前,看着母亲低声啜泣,一脸茫然;
十岁那年,他站在母亲的棺材前,看着外公外婆嚎啕大哭,便也跟着哭;
十三岁那年,他站在外公的棺材前,泪流满面,外婆抱着他,为他擦着泪;
十八岁那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在如释重负的大笑声中,外婆撒手人寰,他躺在外婆的棺材边,哭了一整夜,流干了泪;
二十一岁那年,他暗恋的那个女孩从教学楼顶摔下,他去参加她的葬礼,却听到别人背后议论她的风言风语,他一言不发;
二十二岁那年,他毕业了,在赶赴公司就职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出租屋附近街头散步,一个黄毛抢走了一个女孩的包,大爷大妈叫嚷着让他帮忙,他追了上去,追到了河边,黄毛跳进了水里,他也跟着跳了进去,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
他这一生,卑微、怯懦、单调、平庸,令人作呕。
除了死前勇敢了一回,基本上看不到任何高光。
而那所谓的勇敢,也不过是受人教唆,听由他人的指示行动,也不见得是真正的高尚。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并非死于溺水,而是在一年前,或者四年前,或者更早……
在丢失某种信念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早就沦为了一具徒留生命体征的行尸走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死了,都不肯放过他?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溺死时的苦痛,真的真的很痛。
他本以为这样的痛苦,经历一次就够了,他以为可以就此永远归于平静。
为什么?
死一次,还不够吗?
他们要杀死他多少次,才心满意足?
难道他就只能任凭他们把他一次次杀死,一次又一次?
也许是这样吧,但在他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燃烧着、跃动着,摇曳的火光之中,能听到绝望的怒吼。
他不甘心。
狗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
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他们可以杀死他,但是,也请做好掉块肉的准备。
于是,在漆黑的水底,周默张开了嘴,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向着抓住自己的胳膊咬去。
咔嚓——
有什么东西,应声破碎。
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听到了遥远的叹息。
“世浑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伴随着这声叹息,一泓青光,钻入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