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和黑风寨相连的的日子，再怎么不堪回首，都已经过去了。因此，当务之急，依然在于，你如今作何打算？

“你，你想起要做点什么了吗？”柯晓霞这样问道。

这个问题，即便不是燃眉之急，也是至关重要的。因此，对于她来说，那是非问不可的了。

皱了皱眉头之后，韩武如此回答道：“最近这十多个时辰，我，我一直在想着那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呢？”柯晓霞好奇地问道。

眨了眨眼之后，韩武缓缓地说道：“这一次，我虽说是逃出来了。不过，要不是柯姑娘心存正义，施以援手，我的出逃，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是啊，要想报仇雪恨，要想荡平那黑风寨，就凭我这点功夫，还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我就想着，一切，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这个思路，蛮不错的啊！你，你接着说。”柯晓霞甚是激动与欣慰，接着鼓励道。

带着一丝苦笑，韩武接着说道：“这几年，对于打铁炼钢，我还是颇有兴趣的。甚至，我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想再耕田种地了，是不是可以开一个打铁铺，打点镰刀菜刀、犁耙锄铲，弄几个小钱，混口饭吃呢？”

“啪”的一声，柯晓霞拍了一下地面。再过了好一会儿，才这样说道：“韩兄弟，你的这个主意，可不是混口饭吃那么简单啊！”

“你，你是说——”韩武愣了一下。

柯晓霞微微一笑：“你，你想想看，如今，我们这十里八乡的，都已经意识到联防的重要性了。这联防嘛，除了人力，另外的一个方面，就是武器装备了。韩兄弟，你真要弄起一个打铁铺，那什么刀剑枪戟，不就有了保证吗？”说着，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哦，你的意思是，我去做个铁匠？”韩武倒也机灵。

柯晓霞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韩兄弟，做个铁匠，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吧？”

望着对方眸子里的那一泓清泉，清澈透亮，韩武突然觉得有点羞怯，连忙低下头去。

不过，就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他依然支吾着：“我，我再考虑一下……”

“韩兄弟，你，你可要考虑清楚哦！”望着对方稍稍低下去的脑袋，柯晓霞语重心长道。

静默，又是一阵静默。

再过一阵子，柯晓霞托着腮帮，陷入了沉思：现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韩兄弟也该清楚了吧？当然，他要怎么想，我一时未必就能说得一清二楚。不过，就我自身而言，倒是可以梳理一下那些思绪了。

此前，晨雪晨霜两位姐姐，要到渡口那边去，一个最主要的目标，就是要买点镰刀之类的农具。要说起这镰刀，我们这儿，也不是就没有。至于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要到那边去买，一个主要的原因就在于，那边的镰刀，确实有独到之处。主要就表现在，那锋利程度，要更胜一筹。干起活儿来，就更为省时省事些。至于整个刀具，也更为坚实耐用些。

是啊，既然人家那边有长处，就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只是，晨雪姐姐至今下落不明。而晨霜姐姐，想得比较多的，还是那些和潘大哥有关的事情了。而她平时所着重考虑的，就算是那些具体的事情，主要还在于联防方面，主要是人员组成、武器装备、日常训练等方面。至于我上面的晓露姐姐，也要跟随着那温大哥，到外祖父外祖母所在的地方去了。如此一来，和镰刀有关的这件事情，一时也就没了下文。

大姐晓风、二姐晓雨，目前都已经身为人妇，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这件事情，如果我能够承担起来，也就没必要再去烦劳别人了吧？

至于在日常生活之中，菜刀、柴刀、镰刀、斧头、剪刀……都是很常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这儿，就算是再多一两个打铁铺，也还是可以考虑的。是啊，如果质量足够好，数量又一时偏多的话，也可以销往外地嘛。

当然，我所想起的这一切，主要还是着眼于和平时期的生产劳动。这也就是，平时所说的民用了。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经常在想，所谓居安思危，万一真有那么一天，黑风寨的那些人马，大肆进袭，那又如何呢？到了那种时候，你可不能说，黑风寨的兄弟，你们先退后，我方武器不够，我们尚未做好准备。

是啊，作为一个小地方，我们所能够动员、召集的人手，其实还是相当有限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我们的武器装备，能够更为精良些，就自有其意义了！因此，如果真有增添这么一两家打铁铺，平时就注重军事装备的生产，也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样的一条建议，在父亲、叔父那儿，是很容易获得通过的吧。记得，以前我跟父亲说起这件事情，点了点头之后，父亲这样打趣道：“晓霞，这个提议，确实很好，不过，我的宝贝女儿，要想支撑起一个规模大一点的打铁铺，只怕还是要多动一下脑筋，多想一点办法的！哈哈哈哈哈……”

此刻想来，弄个打铁铺什么的，父亲自然是赞成的！只是，如果只想着打几把镰刀菜刀弄一点小日子，他就会觉得，这样的格局，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呢？

确实，那种时候，我一时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事情也就暂时搁下了。现如今，突然来了这个韩兄弟，这不是老天在相助吗？

韩武此前的那位心上人，是被黑风寨掳去的。就是他本人，也只是侥幸逃脱。由此也就不难想象，对于黑风寨，他苦大仇深，那可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了。

而且，他能够逃出黑风寨，能够一口气跑出那么远，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都是不多见的，都是开铺子上佳的人选。

当然，这种事情，我也只能是提出一点建议，他能不能照此执行，还在于，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现如今，我所想起的，都还只是一点思路。打个比方说，就像是作图，也只是勾画出一个轮廓而已。不过呢，能够画出一个轮廓，也是可喜可贺的了。是啊，在此之前，对于前景，我确实想过很多，只是，真正的立足点、着力点，想清楚了吗？

当然，在当时，我也可以这样宽慰自己：就一个小姑娘家，人家有什么事情，我就到一边，去做一个帮手，那也差不多了。不过呢，到了这一刻，我倒是觉得，如果能够独当一面，那又如何呢？

这样的一件事情，这样的一种思绪，究竟从何而来呢？

原本，少不经事，阅历有限，我很少去往这方面想的。只是，最近这一两个月，似乎就变成燃眉之急，不能不想了。

于是，在内心深处，我时常这样勾画出，勾画出这样一幅图景：在这样的一幅长卷之中，这柯氏七姐妹，原本可以围绕在父母身边，就像别人家的闺女一样，最多也就是做点女红，然后呢，长大以后，就有别人家上门求亲，我方父母呢，权衡、考虑一番之后，也就将我们嫁出去了。类似于这样的故事，在这十里八乡，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只是，在我们柯家，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了。

这件事情的开端，自然就是大姐姐晓风前往城里。说起来，还没走出这十里八乡，也就是在那驿站口，那命运的方向，就在不经意之间，转到另一边去了。而那一刻，也就是晓风姐姐初次见到蒙大人的那一刻，她也不曾想到这一切吧？至于我们，也是在好几个月之后，才慢慢地理清了这个思路。更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更在于，接下来，我的几个姐姐，她们所走出的那些路径，也异乎常人。如果说“事不过三”，那还可以说是偶然，然而，到这一刻为止，都已经是第五个了！如此一来，还能说是碰巧吗？就算是巧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如果再加上我，就已经是第六个了！

我要做这样的一番梳理，倒不是要说，我们柯家这几姐妹，就有多么了不起。我真正想说的，其实倒是，前面的那几个姐姐，都有一番奇遇，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主见，到我的时候，可不要太难堪了。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哪一个外人，强加于人的，而是我仔细琢磨出来的。能够自己想清楚的事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然，这一切，最初还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说起来，我的经历有限，光是空想，自然也是想不出什么事情来的。于是，就是在昨天，我的心里，除了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余下的就是一团乱麻，缠绕心间了。

事情的转机，也就在于，这韩武的出现了。

对于韩武，我也算是仗义出手的了。只是，就算有点功劳，就算有点滴水之恩，最好也不要时常挂在嘴边吧？于是，事情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我所关注的重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他的情感状况，再一个就是他对未来的想法了。

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你要求他很快地忘情，似乎也不太现实吧？再说，如果他真的就将此前的心上人忘得一干二净。到了某一个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点无情无义呢？如果他真是一个薄情之人，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值得信赖吗？

如此说来，这情感方面的事情，先行搁置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吧？在这种事情上，如果去勉强别人，也是不应该的，甚至也是不明智的吧？等到哪一天，他自己想通了，自然会做出相应的决定的。

现如今，我真正在意的，主要还在于他对未来的想法。

他的意思，主要就是，要开一个打铁铺。这样的想法，换做别人，或许是不置可否。不过呢，对于我来说，还是相当满意的。

那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首先，他至少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说起来，耕田种地，一般人都可以想得出来。只是，如果每一个人都这样想，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情吧？说得直白一点，这十里八乡的，难道都要到别的地方去采购镰刀？在这种情形之下，换一个视角，转一个弯儿，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而且，按照目前的这种形势，甚至也不是多买一两把镰刀的事情了吧？按照我的想法，一旦事情有变化，军刀也会派上用上的了。自然，我们不是正规军，在军需方面，未必就会很迫切。只是，所谓未雨绸缪，能够往这个方面想，难能可贵啊！至少，韩武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了，而我呢，也可以在这个方面，助他一臂之力。此前，我就想到了，要有自己的那一片天地，不要想着看别人的脸色，不要想着寄人篱下。从这个角度看，这个韩武，倒是深得我心的了。这样的一个人，倒也是打灯笼都难找的了吧……

哦，那句话说“响鼓不用重锤”，还是有点言外之意的。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的心意，他应该能够……

“柯姑娘，”这一刻，韩武的声音响起，“我，我想通了……”

“你，你想通了什么呢？”又惊又喜之际，柯晓霞依然有所克制。

带着一丝讪笑，韩武这样说道：“柯姑娘，照直说了吧。弄一两个打铁铺什么的，也是我碎碎念念之所在。只是，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我家呢，离这圩场，都还有一段距离。许多事情，真要着手起来，也是有一定难度的。因此，柯姑娘，你，你来自大户人家，在某些方面，是不是能够再施以援手？原本，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如今再来麻烦你……”

说着，他静静地凝视着对方，态度极为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