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本书,你先拿着,”只听她这样说道,“这部《昭明文选》,以前我看过了,不急着再看了……”
原来,见我一副爱不释手、恋恋不舍的样子,她决定,把书借给我,让我好好地看一下。
“以后,以后我怎么把书还给你呢?”感动之余,这一瞬间,我还是不忘说了这样一句。
迟疑了一会儿,她这样回答我:“这样吧,七天之后,你依然到这儿来!”
霎时,我愣住了:如此厚爱,我又该如何致谢呢?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人家有意要把书借给你,你就好好地阅读,有所收获的话,那就是最好的回报了!人说“大恩不言谢”,回去埋头攻读,比起那几句空洞的套话,要有意义得多!
“好吧,七天之后,在此相见!”用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我大声回应道。
七天之后,在将《昭明文选》大致读懂弄通之后,我如约前往那山洞旁。而她和那位丫头,就守在那儿。
在还书之际,我注意到,这一次,她带来了一部《孟子》。
不难想象,她的家里,并不缺乏科举之书,当我如约归还那一部《昭明文选》之际,她甚是欣慰,就拿出另一部早已准备好的经书。
而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都是这样的:我将看过的书带来,而她呢,又将另一部书借给我。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我也就慢慢地了解到,她家确实藏书甚富,而她本人呢,由于不能去参加科举考试,看到我有心向学,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终于,有那么一天,她开口了:“学正,这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对于经书,你也是看了不少的了。另外,你写的那些文章,我也拿给那些举人看了。按照他们的说法,你有这样的水平,如果不去参加科举考试,那简直就是自暴自弃了!”
听她这么一转述,我霎时又惊又喜。
不过,很快地,又露出几分迟疑来。
她微微一笑:“学正啊,我们这儿,离省城也就是一步之遥。只要过了秀才这一关,你就是爬,也能够爬到省城科考场地吧?”
听得出来,她这是在激励我,千万不能安于现状,半途而废。是啊,在这好几个月的时间里,虽说是解决了无书可读的窘境,不过,由于用在读书上的时间多了,就耽误了不少营生。为此,她还拿出一些银两,来接济我。我先是坚决不要。她就这样说道:“学正啊,首先,我不缺这点钱。其次,你要懂得,这些钱,是暂时借给你的。到时候,是要归还的。至于到时怎么归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当时,我就这样想,只要在科举考场上有所作为,有个一官半职,要归还那些银两,自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来,我就痛下决心,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攻读、如何应考。
再过了半年,大概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我先是过了秀才这一关。在参加府试的前一天午后,我和她又见面了。
这一次,她这样说道:“学正啊,你既然名字就叫作学正,那么,能不能真正弄个‘学政’当当,这才叫名副其实呢!”
“哦,这,这是有点巧合,不过,我想好了,一定要再加一把劲……”深情激荡之际,我这样回应道。唉,一个向学之人……
“蒙大人,”这一刻,柯晓风开言道,“原来,由你来出任学政,还真是,还真是实至名归了……”
“唉——”的一声响起,蒙学政长叹起来。
刚才,在听故事的时候,对于这个故事的走向,柯晓风还是隐隐猜出一点来了。于是,听到故事中的那位姑娘说出“学正”这个名字之时,她一时忍不住,就出言打断了蒙学政接下来的话语。
听着这样的故事,柯晓风的心里,一时也是像那浪涛一般,起伏不定:真想不到,这位蒙大人,还有这样的一段传奇故事!这,这应该算是一段奇遇了吧?一听之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呢,这奇遇的背后,却是和各自的性格、志趣,紧紧地连在一起的。
一开始,那位姑娘守在一旁,主要是出于某种同情与怜悯吧?只不过,当年的蒙大人,如果不是一个嗜书如命之人,不是紧紧盯着那一部“昭明文选”,接下来的故事,也就无从谈起了吧?
蒙大人喜欢看书,而那位姑娘呢,喜欢那些读书人:这一切,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吧?
“学正”?在好学上进方面,当年的蒙学正,确实是名副其实的了。而那位姑娘所看中的,恰好也正是这一点!当然,“学正”,这样的一个学名,似乎又透露出某种天机来?
由此想来,双方的个性、志趣,也是不容忽视的吧?那个成语说“三就六和”,看似有点随意,其实,尘世间的不少的故事,细思之下,都是环环紧扣,缺一不可的。当然,蒙大人当年的这个故事,是不可重复的……
而到了这一刻,当她看到蒙学政神情凄苦,一声长叹之后,不由得心头一惊:要想担任学政这样的要职,府试似乎都还不够!如果真要进京赶考,一路上的崎岖坎坷、奔波辛劳,又有谁能够体会得到呢?
“蒙大人,属下,”柯晓风这样说道,“属下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心急,言辞不当,还请恕罪……”
蒙学政神情凝重,缓缓地说道:晓风,你,你不必自责。刚才,我,本官只是在感慨。是啊,当年,在她的鼓励和支持之下,我先是过了府试这一关,然后,又开始着手,准备来年京城里的大考了。
出发之前的那天午后,那位姑娘告诉我,本来,她是想着,要我到她府上去,去跟他爹辞行的。后来,再一想,就觉得,算了吧,只要有京城里金榜题名的那一天,什么事情,都是好商量的。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只会读死书之人。每一次见面,她神情上的一些微妙的变化,我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时候,我也能够想象得到,时间和次数多了,知晓这件事情的人,自然也就会相应地增多起来。这样一来,她的爹娘,如何会不知晓这件事情呢?
不难想象,她每次出来,首先要过的,就是她爹娘那一关。其次,就是某些人的流言蜚语。好在,她慢慢地说服了爹娘。而她的爹娘呢,也算是开明吧。不过呢,她和我都很清楚,真正能够说服她爹娘的,就是那金榜上的名字了!
而这一次,在我进京赶考之前,关键时刻,她爹娘想着要见我一面,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