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第一本奏章就是南京礼部尚书孙慎行弹劾东林书院僭越的。
就像是那句话说的一样,有的事,不上称没有四量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开书院这种事情,即便是有着结党营私的嫌疑,但到底是读书人的事情,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不说这点。
但太监势力的介入,就让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你修书院修的大了些,来往的官员多了些,大伙儿还能用宣传教化给你在皇帝那里搪塞搪塞。
但你用了二十二根金丝楠木,还让太监给发现了,这完全就瞒不住了,而且也不敢瞒。
说轻了叫僭越逾制,说重了叫谋反!
这个时候是个傻子都知道要开始撇清关系了。
而且,南直隶这边刚疯了个镇守太监,即便东厂督公魏公公给北京的报告是,他查盗铸银币案给吓疯的,但还是让南直隶的官员们很紧张,谁都知道北京城的皇帝对南直隶憋着火气。
此时突然冒出来一个能让皇帝泻火的对象,大家当然是落井下石了。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烧了,都烧了。”
南京城,孙慎行的家中,孙慎行正在监督家里的仆人们烧他往日和顾宪成、高攀龙等人的书信。
“老爷,这幅松鹰图可是顾老先生所做,是往日您最爱的,真要这么烧了?”
很明显,孙慎行的管家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什么时候爱了,烧了!”
听到管家的话,孙慎行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画作,丢进了火盆。
“当年顾宪成和李三才做下的事发了,这个时候再和他们牵扯上关系,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恶狠狠的看着管家,孙慎行怒声道。
别人不清楚东林书院背后的猫腻,他能不知道吗?
趁着此时事情刚发,赶快将自己撇清,不然后面皇帝的邪火一定将自己也给烧死。
朝堂党争,大家互相泼脏水,还能自罚三杯,回乡养老。
但东林书院背后事儿若是发了,头一个被惹毛的就是皇帝。
东林书院最大的问题不是用了那二十二根金丝楠木。
而是那二十二根金丝楠木的来历存在问题。
直径一米多,高三丈有余的金丝楠木,是帝国重器,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有那个人力物力能弄到手的。
那二十二根金丝楠木,是李三才伙同顾宪成,贿赂当时负责监修后三宫的郑国泰,从万历皇帝重修乾清宫的木料里偷出来的!
万历二十五年,紫禁城遭雷劈,前三殿、后三宫、前三门均遭焚毁。
同年,开始重修后三宫。
万历二十七年,李三才以右佥都御史总管漕运,巡抚凤阳各府。
万历三十二年,顾宪成、高攀龙等人被贬回乡,上书无锡县衙,重修东林书院。
按照东林党人自己的说法,四月,无锡地方官批准顾宪成等人的请求,允许在此讲学。
在顾宪成之兄顾自成的亲自组织监修下,同年九月,东林书院就修复完成,能够讲学。
在东林速度前,后世的基建速度都要望而却步。
五个月时间,你别说是修好屋子了,能将木材晾干都算快的。
而修的这么快,原因也很简单,从别的地方弄来的木材。
万历四十二年,御史刘廷元弹劾李三才“盗用皇木,结交内侍起官”,刘光则弹劾李三才“盗用皇木营建私宅,且与于玉立相勾结”不是空穴来风。
只不过,那群沙雕根本就没有想到,李三才的确盗用了皇木,但根本就不是用来给自己修筑了林苑,而是用来修了东林书院。
思维盲区下,吴亮嗣、李征仪两人前去调查李三才盗用皇木一事,最终却啥都没查出来。
而也是同样的理由,天启五年,魏忠贤手下的阉党开始打击东林,拆除书院时,东林书院的依庸堂不待阉党有动作,就自己先给拆除了。
“东林,完了。”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吞噬了顾宪成的《松鹰图》,孙慎行喃喃自语道。
朝堂党争不怕。
皇帝打击也不怕。
官场狗斗输了,问题就更不大了。
政治,讲究的就是一个声望。
因为在狗斗的过程中,大家相互泼脏水,水被弄浑了之后,谁身上都不干净,这个过程中,很容易将声望养起来,而如果从皇帝那里挨一顿廷杖就更好了,在民间声望就更高了。
但若是牵扯上皇权,牵扯上僭越,还让人给查实了,那就是真真切切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