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傍晚，市医院里点亮了灯，白皙的光照到透明的玻璃瓷砖上，倒映出一张张行色匆匆的路人脸庞。

邢柔跟张燕先去了楼层低的icu，穿过那条冰冷的长甬道，里面就是家属守候的大厅了。跟她们上次来的并没有多少不同，上百个衣着邋遢的男女老少围聚在这里，或躺或坐，目色哀戚的守着一墙之隔里的病危亲人。

长期无终止的等待，早已磨去了这些人对外界的好奇与兴趣，邢柔和张燕的进来，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站在门口，邢柔和张燕同时往上次周典祖待的位置看去，可是，并没看见他。

难道人走了？邢柔张燕心里奇怪，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四下里张望搜索。

“邢队长张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身后突然打招呼的声音，打断邢柔张燕的搜索的动作，她们转身，发现原来是朱素珠。

既然朱素珠还在这儿，那周典祖肯定也就没走，邢柔张燕放下心来，跟朱素珠打招呼。

“我们今天有个同事受伤来了医院，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周玲玲和吴桂芬的情况。”

“哦，这样啊那你们那个同事要不要紧？”

“没事，就是出去公干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邢柔微笑着解释，又问朱素珠，“周典祖现在不在这儿嘛？我们刚刚好像没看见他。”

邢柔说着跟张燕同时看向周典祖上次待的地方。

“在的，不过不在那个位置了，在对面那个墙角的位置，”

朱素珠说着往右边的一个方向努努嘴，邢柔和张燕循着她努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在角落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似她们第一次来时见着的那个精力充沛，大着嗓门和周围病人家属侃侃而谈的那个乡村大老爷，此时的周典祖，背靠着墙躺在有些发黑的泡沫垫子上，蓬头垢发，目色空洞，除了皮肤大概白了点外，整个人都好似瘦了一圈。

邢柔和张燕都有些讶然，之前那个刁钻霸道的周典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前阵子有天晚上窗户没关严实，他睡在窗边吹了风，着了凉，后来正巧对面位置的人走了，我们就迁到里面去了，”朱素珠语气平淡的跟她们解释，“现在那个位置挺好的，远离窗户，也吹不到风，就是在门旁边，时常有推着病人的车进进出出，家人跟在旁边哭哭啼啼的。”

“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朱素珠轻轻叹口气，“其实，之前那个位置上的病人家属就是因为里面的亲人没救活才走的，当时随着推车一路跑一路哭，这里的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带，最后把那些泡沫垫子折叠小板凳都给我们留下了。”

朱素珠说着视线看向周典祖的方向，邢柔和张燕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周典祖身体底下垫着的那个发黑的泡沫垫子，以及身侧一个放着花包的折叠小板凳。

看了一会儿，朱素珠的视线转回邢柔张燕二人身上，“你们说是来看人的，现在看了也就可以了，别过去了。”

邢柔张燕闻言转回头，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朱素珠跟她们解释，“这个重症监护室每天都要几千几千的往里面甩钱，之前我那表哥把家里的家底都掏的差不多了，幸好前一阵子吴家那边送了几万块钱过来抵着，不过估计也快用的差不多了，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们就不要去触他的霉头了。”

稍稍停顿了下，朱素珠又道：“其实一开始家里还有亲戚过来看望的，可后来，他见到个人就拉着人借钱，也就没有人过来了。”

“唉，”朱素珠说着叹口气，“其实，我们打心底里啊，肯定是希望人好好的啊，可这费用就像烧钱似的，我们普通人可实在扛不住啊，特别是还没个准信，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治好。”

大约是这些日子操劳辛苦了，朱素珠眼底发青，被黑色长发夹别在耳边的头发也有些掉下来了，随意的贴在汗湿的鬓角。她手上拿着两个大搪瓷杯子，没盖严的杯缝里往外冒着热气，估计是她刚去食堂打的晚饭。

其实上次凌医生就跟邢柔说过，周玲玲这边治愈的希望不大了，可是，但凡是愿意花钱把家人送进医院治疗的，哪个不是抱着治愈的希望的。

所以，此时邢柔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想起上次她妈在她的钱包里塞了些现金，邢柔掏出来尽数塞到朱素珠手里。

“哎呀，这我怎么能要”朱素珠推拒着不肯收。

邢柔用力按了按她的手，迫她收下，“这钱不多，你们在这儿守着也辛苦了，平时也多注意点身体，花点钱吃点好的。”

邢柔说着瞥一眼她手里的搪瓷杯子，里面都是白粥。

“其实，我们也没有不舍得吃，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朱素珠笑笑，“我家阿彬和小雪经常过来也都会给我们带好吃的。”

眼见这朱素珠说话间也不跟她推让这钱了，邢柔才微笑的松开了手。张燕见状也想拿些钱给她们，只可惜她身上没带现金，手机上的钱朱素珠那个老年机也无法收，所以最后只好作罢。

跟朱素珠简单的又说了几句，分开后，邢柔张燕二人直接搭电梯去了吴桂芬的楼层。她还住在之前的那个病房，并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