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老大一掌便将小机拍烂,怒目圆睁道:“什么叫两不得罪?一个是我生我养我的父皇,一个是教我育我、有再造之恩的外公、两个都是骨肉至亲、恩比天高,你说我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秦雷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说话。只听秦雳继续道:“然而,父皇立了老二,我当然不服,便去找父皇理论,却被他赶了出来。从那天开始,我心里便憋了一股火。”太子的讲述与生动无关,却能让秦雷听得十分明白:“后来我便赌气回了军营,一连好几年没有回京,直到我当上龙骧军统领之后,这种情况才缓和些。”
秦雷恍然道:“所以你现在很为难,就想让我帮你打败太尉,你好两不得罪?”最后一句已经近似于嘲讽了。这些年,秦雷已经很少对外人这样讲话了,但老大实在让他太失望了。他一直以为,太子乃是个宁折不弯的大秦汉子,眼里揉不得沙子那种,没想到关键时刻一样会耍滑。
“也许,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孙先生的心情稍稍放松,轻声道:“这时候可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我为什么要发这种誓?”火光中,老大的双目血红一片,声音中蕴含着无穷的怒气:“但我可以发誓,绝不会利用这次的机会上位!”身为一个皇子,要是连太子位置都不指望,那就真没啥进步空间了。
秦雷一下子停住了动作,翻着白眼朝大皇子伸手,把老大弄得一头雾水。秦雷又比划一下,大皇子才恍然大悟,赶紧把酒囊递给他。秦雷接过来忙不迭的灌几口,使劲拍了拍前胸,这才一抻脖子,长舒口气道:“这牛蹄筋真够劲,差点没噎死我……”
……
“坐!”看见秦雷进来,老大拍拍边上的胡凳道:“别嫌硌人。”
怀着满心的悲凉,孙先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中都走去。但他平日太缺乏锻炼了,凭着一股邪火行出七八里,两脚便磨起了水泡,大胯也磨得生疼,再也迈不动腿了。只好一屁股坐在道边,望着满眼无际的枯黄,想到十几年的倾心辅佐,却被人弃之如敝屐一般,心中的悲凉无可比拟,便放声大哭起来。
车厢里,老大没有穿礼服,只是内着一件紧身武士袍,外披着熊皮大氅,虎踞龙盘地坐在炭盆边上,盆上还架着一条吱吱冒油的牛后腿,肉香四溢。火光映照着他短而坚硬的胡须,显得面孔棱角分明,双目亮的瘆人。看起来不像一位尊贵王爷,倒像是某位啸聚山林的大王。
“我不信。”秦雷面无表情道:“但无所谓,我还是会帮你的,因为我欠你个人情。”
“呵呵……”摸摸自己胡子拉碴的大脸,秦雳强笑道:“我想求你帮个忙。”
亲兵队长赶紧跟下去,追上大步离去的孙先生,轻声道:“先生留步,待我为您备车。”这里已是荒郊野外,又天寒地冻的,确实不宜步行。
老大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钵盂似得大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显然是忍了又忍。秦雷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浑身紧绷,双拳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与他对干一仗。
孙先生愕然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帮助你外公,全力以赴打一仗,”秦雷冷冰冰道:“我会击败你的!”说完便拿起外套,头也不回的跳下马车。“谢谢你的马奶酒……”
秦雳先是一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呵呵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看出来了?”秦雳收敛笑容道。
把泥塑般的大皇子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毫发无伤,孙先生才松口气道:“谢天谢地,王爷怎么这么大火气?莫非是谈崩了?”
秦雷却不是被吓大的,冷笑一声道:“怕不是想当太子,又想立牌坊吧?”看老大还狡辩,他的言辞也变得恶毒起来。
秦雷翻翻白眼,一撩衣裳后摆,实实在在的坐下道:“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那就从七年前说起吧,”想了想,大皇子沉声道:“七年前,我是储君位置的热门人选,就连市井百姓也说太子非我莫属。”
过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却又转回,向那队长禀报道:“御林军不许我们脱离队伍。”
“唯心安尔。”秦雳坦然笑道:“今年的俸禄已经发下来了,孤还一两没动,就全给先生作谢仪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他这儿偌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关注,随扈左右的御林军要过来救火,却被他府上的亲兵拦住……俺们自己会救,不劳你们看笑话了。
“嗯,算是吧。”赞许的看他一眼,秦雳点头道:“有一年祭祖,半夜结束以后。他把我留下了,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发誓,他最器重的儿子是我,也绝不会让老二继承大统。”其实昭武帝这话很不实诚……“最器重的儿子”和“取老二而代之”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很玄,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滚!”大皇子面色阴沉的快凝结起来,吐字却清晰得很。
“哦?”秦雳微微意外道:“你也知道马奶酒?这东西一般只有北地牧民才喝。”
孙先生愕然,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大殿下脾气暴躁,但从十年前来到武勇郡王府上后,大殿下对他一直尊敬有加,孙先生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你敢发誓不当太子?”秦雷逼视加鄙视道。
正哭得山崩地裂、伤心气绝时,一辆马车开过来,在他的身边停下。
“我就是我,没必要跟别人学!”一扫心中的阴霾,大皇子自信笑道:“谁想对付孤王,尽管放马过来!”这一刻,那位光明磊落、目中无人的猛将兄,终于又回来了。
缓缓地摇摇头,大皇子并不愿意透露他与秦雷谈话的内容。
“那就长话短说。”感觉有些热,秦雷便把层层叠叠的礼服除下,仅穿着夹袄与大皇子说话,顿时感觉身上松缓多了。
见来了外人,孙先生立刻收住哭泣,不好意思道:“是殿下啊,我们不是同路。”
见大皇子的神色缓和下来,孙先生抱着一丝侥幸道:“王爷不能在这关键时刻任性啊。”说着双手紧紧揪住大皇子的一角,声嘶力竭道:“为山九仞,可不能功亏一篑哇!”为了赢得今日的局面,让大皇子顺利登位,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怎能轻易放弃呢?
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秦雷娴熟的从那牛腿上割下金黄的肉片,不一会儿便消灭了三分之一强。又从小机上拿起酒囊大口灌几下,这才长舒口气道:“舒坦啊,吃烤牛肉喝马奶酒,这才叫极品正宗!”
无可辩驳地点点头,孙先生苦笑道:“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难道给皇帝当儿子,就不能当好人了么?”秦雷心中哀鸣道:“怎么一个个比我还混蛋?”
轻啐一声,刚要登上自个的王车,却被紧随在昭武帝后面的老大叫住。
狐疑的望一眼远处的金甲御林,队长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只好吩咐手下加强戒备,小心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