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嘴角微微上翘,满含深意地笑道:“一切皆有可能。”说完朝众位学子拱拱手,因为这个插曲而稍显骚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国公府的小厮们觉得不能让姑爷丢人,大喊大叫着让人转过脸去,不许围观状元郎。可谁听他们的呀?人们围着跳大神一般的方中书,指指点点、笑个不停。能看到状元郎突然发癫,实在是此生一大幸事。
众人看着状元郎浑身颤抖的样子,纷纷心道:“这位不是要发羊癫疯吧。”唯恐担上个伤害状元的罪名,都不由自主的与他拉远了距离。
“谢殿下……”一阵谢恩之后,人们稀里哗啦的爬起来。
方中书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喃喃道:“不可能吧……”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举子们一下子欢欣鼓舞起来,挂在一张张脸上的喜悦之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大秦当官三个途径,“荫”、“征”、“举”,但前两个皆被豪门大族把持,且不是正途,嫡亲子弟是不屑于走这两个路子的,一般都赏于旁支子弟、门人客卿,以及实在不成器的嫡亲子弟……否则李四亥也不会被他爹撵着参加春闱遭罪。
秦雷颔首道:“今儿是三月十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三月十五礼部点卯吧?”
秦雷摇头笑道:“都起来吧,不要谢我,这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的。”举人们疑惑地望着秦雷,只见他又蜷起一根指头,朗声道:“因为你们在二月自发赈济灾民,让国人看到了你们的仁爱之心;因为你们不畏强权,勇于反抗,为最终搬倒恶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国人看到了你们的勇毅之心。不用你们这样仁勇兼备的读书人,还要用谁呢?”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秦霖也笑眯眯道:“就是,起来吧,地上怪硌人的。”
秦雷摇头温和笑道:“哪能让状元郎心中惴惴的上朝面圣呢?放心吧,四天时间绰绰有余,说不定十五日就能拿到你们县令的证明呢。”
感受到举子们洋溢的崇敬之情,秦雷也大受感染,哈哈笑道:“本来还有一个理由,看来是用不上了。”
秦雷摆手止住秦霖的话头,微笑道:“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但这并不冲突?”
“有!”涂恭淳一看王爷要过问此事,扯开嗓子高喊道:“咱们山北的举子们可以作证。”几位山北举子也看出,王爷是要找方中书的不痛快了,闻言纷纷点头道:“回禀王爷,确有其事。”
“都起来吧。”看着满眼黑压压的后脑勺,秦雷微笑道:“今日放榜,乃是诸位的大日子,孤和皇兄也来凑个热闹。”
两位侍郎赶紧带着满大街的士子们跪下,恭迎二位殿下。
举子们有些迷糊地望着王爷,搞不清楚名落孙山与成功者有什么联系。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秦雷干脆倒两步,站在梯子上,伸出三根指头道:“孤王这样说,绝对不是安慰,是有实打实理由的。因为其一,你们已经是举人身份了。据孤王所知,想要考中一个举人,最顺利也得参加三场考试,才能从将近一千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而大秦十几个人里都没有一个识字的。所以说,能考中举人身份、进京参加春闱,你们就要比几万人强,比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强。”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世界也变得不再真实。太阳光变得七彩斑斓,扭曲着所见到的一切。他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身边国公府小厮的谄媚恭维,也听不到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的造作祝贺。
“听闻你乃举子中的领袖人物,德高望重。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秦霖笑吟吟道:“方才与五弟来得晚了,没听清楚大体经过。”
见两位殿下到了面前,两位侍郎恭声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商德重心道:“您就扯吧,不就是想借我之口,将此事广而告之吗?”但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也没必要为方中书遮掩,便原原本本的将方中书与山北举子起争执,他上前劝架,却听说方中书家中已经有妻室,却又与国公府上结亲的丑事,讲与众人知道。
所以若是方中书真的家有糟糠,他的品质就出了大问题,而在这个时代。若是被人怀疑德行有亏,别说做官了,就是想去私塾当个教书先生,都没人收留。
秦雷摆摆手,随和笑道:“没事儿,我们就是瞎转转。”
所以要想当大官,就只有“举”,而在这以前,是只有进士同进士才能出仕的,举人是没有这个权利的。可大秦三年才大比一次,一次一般也就是取中一百五十多个进士,这对于庞大的举人队伍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也就造成了很多老举人终生无以为业、穷困潦倒、连养家糊口都不能。
“但是方……兄弟对天起誓,赌咒自己并没有妻室。”商德重不徐不疾道:“他说若是他撒了谎,便让自己永远考不中进士。”
边上的秦霖也不怀好意地笑道:“听你的意思,莫非你真的家有糟糠?否则在誓言上耍什么花招啊?”
田爱农也为难道:“是呀王爷,方中书乃是陛下朱笔钦点的状元,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还是不要耽误了金殿面圣为好。大不了日后再细细调查就是,以免失了朝廷的颜面。”
这时秦霖也凑热闹道:“我说伙计们,我这五弟平时可抠门的紧,今日难得准备大方一把,咱们能不能让他失望啊?”
“哦?”田悯农奇怪道:“王爷请讲。”
“没有!绝对没有!”方中书矢口否认道,神色却极是慌张。
两个侍郎心中不悦道:“谁这么多事儿啊?”待到抬头一看,却见着五殿下和三殿下联袂而至,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的五殿下。士子们中也有不少人认出,出声的乃是此次春闱的主考官。
“陛下和殿下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不忘,今生当为朝廷做牛做马,披肝沥胆。”举人们呼啦啦跪倒一片,满含激动道。
“咦,中了!”状元郎突然爆发出一声如癫似狂的尖叫,吓得周围人齐齐一哆嗦。便见着状元郎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扔掉帽子、脱掉鞋子,大呼小叫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孟郊,懂了那首看似势利可笑的及第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