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默默寻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拊掌赞道:“妙哉,先生实乃大才也。只要孤一日没真正整顿,那些府兵便要老老实实,不敢主动生事。这样最起码的点卯出操还是可以保证的,一年半载下来,精气神为之一变也未可知。”
乐布衣为人也是光棍,摇头笑道:“譬如当日襄阳城头,王爷被拆穿了景,会怎样做?”他已是自认折了一阵,知道方才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却被这个心细如发的年青王爷识破了把戏。
乐布衣微笑道:“承让。究竟好不好,还得看卦象。”秦雷便望向那卦,但见一字排开的六枚金钱中,头一枚和第四第五枚是阳面,其余的是自然是阴面。
乐布衣点头道:“正是如此,王爷若是非要蛮干,只要小人暗中挑拨,说您明为练兵,实则为了排挤族人,断人口粮,定然会引起宗族反弹。到时候文李二位只要有一人站出来,质疑您的能力,您便可能步步掣肘,难以为继,甚至因此去职,失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乐布衣一条腿支在竹椅上,连连点头道:“其实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很重要一个原因便是‘教不明’,王爷在消除他们的戒备,得到他们初步的信任后,再多讲些宗正府兵的光辉历史。反正那代人已经一个不剩了,王爷使劲往大里吹就行了,就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啊,什么百胜军之流连提鞋都不配啊;有了他们的前辈才有了大秦啊,且差一点就能一统三国啦……总之一个宗旨,让他们为自己曾经是天下第一军而自豪。”
乐布衣颔首道:“不错,殿下想过没有,陛下既然忍得了几十年,就不会在乎是否多忍一年半载,他要的只是将来不再养一群蠹虫而已,至于早一年晚一年达成,对陛下的区别其实是不大的。”
“但在下不是太后派来的。”乐布衣突然一脸笑意道。
念罢,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这签乃是三顾茅庐签。”秦雷摩挲着下巴,微笑道:“这签可够直白的,难道是因为我读书少,老天爷怕孤看不懂?”
乐布衣沉声道:“时运不遂,不可胡为,交节换月,自然夺魁。”
饮毕,放下茶壶,用袖子胡乱一抹嘴,用一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接着道:“王爷便在这时候趁虚而入,告诉他们,您可以带领他们重拾昔日的荣光,捍卫皇室的尊严。让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战功,换取不世的荣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混吃等死。”
乐布衣捻须笑道:“天道昭昭,运行自有至理,任何想要泄露天机,甚至逆天改命的举动,必会受到天道的惩罚,在下怎会轻易道破天机。”
秦雷目瞪口呆地望着乐布衣,听他继续道:“再告诉他们,因为他们的不争气,弄得祖宗荣光一点不再不说,还搞的皇权式微,国将不国,眼看就要被老李家反了天,到时候哪里还有人肯养他们这帮米虫?这一段的宗旨是——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让他们相信自己连巡城司的兵痞都不如,让他们感到惭愧,惭愧到无地自容。与之前的自豪形成强烈的反差,震撼他们的心灵!唤醒沉睡的雄狮!”
秦雷不置可否地“哦”一声,也不让乐布衣解签,晃了晃手中的签筒,满面笑容地问道:“孤可不可以把这些签子倒出来,一根一根的瞧瞧?”说着有些自豪道:“布衣先生是拿老眼光看人了,孤王最近很是用功,还是颇有长进的。其实不用写的那么直白,孤也能看懂。”
乐布衣咳嗽两声,干笑道:“占卜算卦之事,信则灵、不信不灵,王爷既然抽到一支颇为受用的签子,还是干脆信了吧。”
乐布衣虽然听不懂“大腕”是什么意思,但带大的称呼,除了大便之外,总是还不错的。便笑着接受了这个新奇的称呼。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咕嘟咕嘟饮了一阵。
秦雷踌躇片刻,最终信手抽出一根。看也不看,屈指一弹,那签便划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乐布衣面前。乐布衣捻起那签,微笑念道:
秦雷点头道:“不错,孤打算对宗正府兵进行高强度训练,让那些蠹虫懒种自己受不了,从而主动退出,这样留下来的都是合格的,孤王也没有担上断人后路的恶名。”
秦雷凝眉道:“此事确实左右为难,让孤好是费思量。先生可有法子教我?”
听秦雷说完,乐布衣呵呵笑着靠在椅背上,真心实意赞许道:“虽然说了两次,但在下还是要说一次,殿下心思之机敏,思维之缜密,实乃在下所仅见。”
乐布衣端起茶壶为秦雷续上水,呵呵笑道:“王爷重新掌握主动,在下听着就是。”
乐布衣捻须笑道:“王爷却要耍赖,在下算给你看便是。”说着两指一敲桌面,六枚金钱悉数弹起,乐布衣信手抄了,重新起一课。秦雷便见这次六枚金钱变成了第一六七枚阳面,其余阴面的。
乐布衣捻须笑问道:“请问王爷,府兵的问题有多长时间了?”
秦雷张嘴结舌道:“大大……大腕啊!”
秦雷也兴奋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比划道:“再重重奖励做的最好的,让其余人眼红。慢慢形成一种你追我赶的气氛。”
说着双目微微睁开,似睡似醒地望着秦雷道:“而对殿下来说,能拖得一年半载,很多看似积弊难返的问题便可不药而愈,正所谓‘交节换月,自然夺魁’是也。”
秦雷端起茶,轻啜一口,微笑道:“布衣先生不要气馁,孤王还没宣布你面试失败呢。”
秦雷心中“咯噔”一声,他早先在落雁塔下便打定主意要大大胡为一把,此时听了这话,心中不禁犯起了踌躇。思酌半晌,终于还是沉声道:“先生所说不错,孤家里有一门营生,名唤宗正府兵,原本很是兴隆,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竟沦为家里亲属吃白食的场所了。现在家父有意让孤重整这门营生,把所有吃白食的统统扫地出门。但家里的亲戚却上门求我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孤王觉得两种法子都不算好,正为难着呢,先生可有法教我。”
便听乐布衣朗声道:“此乃山泽损卦。有道是:前后掣肘费心多,比作推车受折磨。山路坎坷掉了耳,左插右安安不着。”
秦雷喘息几声,沉声道:“好吧,孤承认被你说服了,但还有个问题,这些人还有救吗?孤不敢确定。”
秦雷摇摇头,淡淡笑道:“孤王不打算再相信任何算卦的了。”
乐布衣轻声问道:“王爷心中应该有些盘算了,不妨说来听听。”
秦雷歪头望向乐布衣,便听他淡淡道:“在下是她请来的。”
乐布衣笑道:“在下以为,陛下首先想要的是甩掉府兵这个包袱,其次才是练一支强军。”顿了顿又道:“对吗?”
乐布衣哈哈笑道:“王爷思虑周全,实乃难能可贵。您放心,当今天下久未太平,中都城一十七年前还差点遭受过灭顶之灾。那些参与过卫国之战的老人可都活着,有他们在,皇室的宗亲们就不会被太平日子彻底销蚀掉铁骨。现在只不过是走到了死胡同里,只要您把他们领出来,不用多久便又是一支强军!”
秦雷撇嘴道:“布衣先生若真是有本事,为何还要在签中做手脚?”